天時之宜篇第四
四時八節之行,氣候有盈縮踦贏之度。五運六氣所主,陰陽消長有太過不及之差。其道甚微,其效甚著。蓋萬物因時受氣,因氣發生;其或氣至而時未至,或時至而氣未至,則造化發生之理因之也。若仲冬而李梅實,季秋而昆蟲不蟄藏,類可見矣。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災妖之生,不虛其應者,氣類召之也。陰陽一有愆忒,则四序亂而不能生成萬物。寒暑一失代謝,卽節候差而不能運轉一氣。
在耕稼盜天地之時利,可不知耶?
傳曰:「不先時而起,不後時而縮。」故農事必知天地時宜,則生之、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無不遂矣。
由庚①、萬物得由其道,崇丘①、萬物得極其高大,由儀①、萬物之生各得其宜者,謂天地之間,物物皆順其理也。故堯命羲和②,曆象日月星辰③,以欽授民時,俾咸知東作、南訛、西成、朔易④之候。稽之天文,則星鳥、星火、星虛、星昴⑤,於是乎審矣。騐之物理,則鳥獸孳尾、希革、毛毨、氄毛⑥亦詳矣。而厥民析、因、夷、隩⑦,可得而稽倣之也。大則取象乎天地,無乖升降之機。明則取法乎日月,不亂經營之度。定之以時,應之以數。此欽天勤民旨意,豈率然哉。其所以時和歲豐,良由此也。
今人雷同以建寅之月朔為始春⑧,建巳之月朔為首夏,殊不知陰陽有消長,氣候有盈縮⑨,冒昧以作事,其克有成耶?設或有成,亦幸而已,其可以為常耶?
聖王之莅事物,皆設官分職以掌之,各置其官師以教導之。農師之職,其可已耶?
春秋之時,法度並廢,宜凶荒荐至,乃書有年,書大有年⑩,蓋幸而書之。抑見天道有常,而人自愆忒也。詩稱「豐年穰穰⑾」,「其崇如墉,其比如櫛⑿」,以言其得法度時宜,故豐登有常也。
洪範九疇,彝倫攸敘,則百穀用成;彝倫攸斁,則百穀不成⒀。然則順天地時利之宜,識陰陽消長之理,則百穀之成,斯可必矣。古先哲王所以班朔明時者,匪直大一統也,將使斯民知謹時令,樂事赴功也。故農事以先知備豫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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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由庚、崇丘、由儀,是《詩經》小雅中的篇名,已佚。詩序說:「由庚,萬物得由其道也。崇丘,萬物得極其高大也。由儀,萬物之生各得其宜也。有其義而亡其辭。」
② 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時之官。這一段取材於《尚書》堯典。堯典說:「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烏獸氄毛。」
③ 日月星辰的躔次叫做曆。星指四方中星(見下)。辰指日月交會。這裏是說,觀察天體運行的方位,分節以記天時。
④ 「東作」,《尚書》孔傅:「歲起於東而始就耕,謂之東作」。「南訛」,訛,化也,指「南方化育之事」。「西成」,秋,西方,指秋季萬物成。「朔易」,朔,北方,易指歲改易。
⑤ 孔傳:「鳥,南方朱鳥七宿。……春分之昏,鳥星畢見,以正仲春之氣節。」「火,蒼龍之中星,舉中則七星見。」「虛,玄武之中星。」「昴,白虎之中星。」總起來說就是:春分的黄昏,南方朱鳥七星並見;夏至的黄昏,東方蒼龍七星並見;秋分的黄昏,北方玄武七星並見;冬至的黄昏,西方白虎七星並見。
⑥ 「孳尾」,孔傳:「乳化曰孳,交接曰尾。」「希革」指「夏時鳥獸毛羽希少改易。」「毛毨」指「毛更生整理。」「氄毛」指「鳥獸皆生耎毳細毛。」
⑦ 孔傳:民析,「言其民老壯分析。」民因,「因謂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壯以助農也。」民夷,「夷,平也,老壯在田,與夏平也。」民隩,「隩,室也,民改歲入此室處,以辟風寒。」
⑧ 北斗星的柄在一年之中,如時針般的旋轉一周。以十二辰分周天為十二方位,正北為子的方位。建寅之月,卽斗柄指着寅的方位的一個月,就是農曆的正月。朔指日月交會之日,用作每一個月的第一日。
⑨ 我国舊曆(卽現在所謂農曆)是一種陰陽合曆,以朔望定月,又求合於回歸年。曆法中每月的日數,只能用整數計算,而朔望月(月球繞地球一周)的實長有小數(二九點五三零五九日),因此用月大三十日,月小二十九日來調濟。十二個朔望月實長三五四點三六七二日,比回歸年(地球繞日一周)短十點八七五零日,因此用閏月來調濟,十九年而七閏。既然一年之中,有的有閏月,有的沒有閏月,月份就不能確切地表示季節。這裏所謂「陰陽有消長,氣候有盈縮」,就是指這種情形說的。因此我國又規定二十四節氣來補救這一缺點。所以正確地說,應該以立春為春季的第一天,立夏為夏季的第一天。
⑩ 見《春秋》經。
⑾ 《詩經》商頌烈祖:「豐年穰穰。」
⑿ 《詩經》周頌良耜:「其崇如墉,其比如櫛。」
⒀ 此五小句散見《尚書》洪範篇。「洪範九疇」,意思是大法九類。九類是:①五行,②敬用五事,③農用八政,④協用五紀,⑤建用皇極,⑥乂用三德,⑦明用稽疑,⑧念用庶徵,⑨嚮用五福,威用六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