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月令》是一本月令体裁的著作,即按一年十二个月的次序,将一个家庭中的事务,作有秩序有计划的安排。[1]这些家庭事务,可以区分为三类;一是家庭生产和交换;二是家庭生活(其中又包括祭祀、医药养生、子弟教育、住房和器物的修缮保藏等方面);二是社会交往。请看下面两表:
《四民月令》所载家庭生产与交换活动表
月 |
农时 |
大田 |
园圃 |
林木 |
畜牧 |
采集 |
蚕桑加工 |
籴卖 |
一月 |
百卉萌动,蛰虫启户 雨水 |
雨水中,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 可种春麦、豍豆(螕),尽二月止。 粪田畴。(畴,麻田也。) |
可种瓜、瓠、芥、葵、、大小葱、蓼、苏、苜蓿及杂蒜、芋。 可种韭。 可别、芥。
上辛,扫除韭畦中枯叶。 |
自朔至晦,可移诸树:竹、漆、桐、梓、松、柏、杂木;唯有果实者,及望而止。 是月,尽二月可剶树枝。 自是月以终季夏,不可以伐竹木,必生蠹虫。 |
|
|
令女红促织布 令典馈酿春酒 作诸酱。上旬豆,中旬煮之。以碎豆作末都;至六七月之交分以藏瓜,可以作鱼酱、肉酱、清酱。 |
|
二月 |
阴冻毕释。 春分中,雷且发声。 玄鸟巢。 |
阴冻毕释,可菑美田、緩土及河渚小处。 可种稙禾、大豆、苴麻、胡麻。 |
可种地黄。 |
是月也,榆荚成。 自是月尽三月,可以掩树枝。 收薪炭。 |
|
采桃花、茜,及括楼、土瓜根。其滨山可采乌头。天雄、天门冬。 二月采术。 |
蚕事未起,令缝人浣冬衣,彻复为袷其有赢帛,遂为秋服。 是月也,榆荚成。及青收,干以为旨蓄;色变白,将落,可收为酱、酱。 |
可粜粟、黍、大小豆、麻、麦子。 |
三月 |
清明 谷雨 杏花盛 时雨降 昏参夕,桑椹赤 榆荚落 桃花盛 |
是月也,杏花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 时雨降,可种秔稻及稙禾、苴麻、胡豆、胡麻。 昏参夕,桑椹赤,可种大豆,谓之上时。 三月桃花盛,农人候时而种也。 利沟渎。 |
三日可种瓜。 (清明)节后十日封生姜,至立夏后芽出,可种之。 时雨降,别小葱。 榆荚落,可种蓝 |
|
|
是日(三日)以及上除,可采艾、乌韭、瞿麦、柳絮。 |
清明节,命蚕妾治蚕室,涂隟穴,具槌、、簿、笼。 谷雨中,蚕毕生,乃同妇子,以懃其事。
|
可粜黍,买布。 |
四月 |
立夏 蚕大食 蚕入簇,时雨降。 布谷鸣 |
蚕入簇,时雨降,可种黍禾──谓之上时──及大小豆、胡麻。 |
立夏后,蚕大食,可种生薑。 收芜菁及芥、亭历、冬葵、莨菪子。 布谷鸣,收小蒜。 别小葱。 |
|
|
|
取鲖鱼作酱。 可作、酱。 茧既入簇,趣缲,剖绵,具机杼,敬经络。 草始茂,否烧灰。 可作枣糒。 |
可籴麦及大麦。 收弊絮。 |
五月 |
芒种节后,阳气始亏,阴慝将萌,暖气始盛,虫蠹并兴。 淋雨将降。 是月也,阴阳争。 |
时雨降,可种胡麻。 先后日至各五日,可种禾及牡麻。 先后各二日,可种黍。 是月也,可别稻及蓝。尽至后二十日止。 可菑麦田 |
别蓝 |
|
刈英刍。 日至后,可籴,曝干,置罂中,密封,至冬可以养马 |
|
麦既入,多作糒,以供出入之粮。 可作酱及醢酱。 |
粜大小豆、胡麻。 籴穬、大小麦。 收弊絮及布帛。 日至后,可籴。 |
六月 |
大暑 |
趣耘锄,毋失时。 可菑麦田。 |
是月六日可种葵。 中伏后可种冬葵;可种芜菁、冬蓝、小蒜;别大葱。 大暑中后,可畜瓠、藏瓜,收芥子,尽七月止。 |
|
|
|
命女红织缣缚。 可烧灰,染青绀诸杂色。 是月廿日,可捣择小麦磑之……作麹。 |
可籴大豆。 籴,小麦。 收缣縳。 |
七月 |
处暑中,向秋节 |
菑麦田 |
可种芜菁及芥、苜蓿、大小葱、小蒜、胡葱;别。 藏韭菁。 |
收柏实。 |
刈刍茭。 |
采葸耳。 |
四日,命治麹室,具簿、、槌。六日,馔治五谷、磨具。七日,遂作麹。 |
可粜小、大豆。 籴麦。 收缣练。 |
八月 |
暑小退。 凉风戒寒 白露 秋分 |
凡种大小麦,得白露节,可种薄田;秋分,种中田;后十日,种美田。唯,早晚无常。 |
可断瓠作蓄。干地黄。 收韭菁;作捣韲。 可干葵。 收豆藿。 种大小蒜、芥。 |
|
可种苜蓿。刈刍茭 |
八日,可采车前实、乌头、天雄及王不留行。 刈萑苇及刍茭。 |
趣练缣帛,染采色。擘绵,治絮,制新,浣故。 作末都。 |
及韦履贱好,豫买以备隆冬 粜种麦。 籴黍。 |
九月 |
|
治场圃,涂囷仓,修窦窖,修箪窖。 |
藏茈薑、蘘荷。作葵菹、干葵。 |
|
|
采菊花,收枳实。 |
|
|
十月 |
|
趣纳禾稼,毋或在野。 |
可收芜菁、藏瓜。 别大葱。 |
|
|
收括楼。 |
渍麹;麹泽,酿冬酒。 作脯腊。 作凉餳,煮暴饴。 可析麻,趣绩布缕,作白履、“不借”。 |
卖缣帛、弊絮。 籴粟、大小豆、麻子。 |
十一月 |
冬至 是月也,阴阳争 |
平量五谷各一升,小甖盛,埋垣北阴墙下(测岁宜)。 |
|
伐竹木。 |
买白犬养之,以供祖祢。 |
|
|
籴秔稻、粟、米、小豆、麻子。 |
十二月 |
|
合耦田器,养耕牛,选任田者,以俟农事之起。 |
|
|
养耕牛 |
|
|
|
《四民月令》所载家庭生活和社会交往活动表
月 |
家庭生活 |
社会交往 |
||
祭祀 |
医药养生 |
教育及其他 |
||
一 |
正月之旦,是谓正日,躬率妻孥,洁祀祖祢。 乃以上丁,祀祖于门,及祖祢,道阳出滞,祈福祥焉。 以上亥祠先穑,以祈丰年。 |
上除若十五日,合诸膏…… 收白犬骨及肝血(可以合注药)。 |
择元日,可以冠子。 命成童以上上大学……命幼童入小学…… |
谒贺君、师、故将、宗人、父友、友亲、乡党耆老。 |
二 |
祠太社之日,荐韭卵于祖祢。 |
|
择元日,可结婚。 玄鸟巢,刻涂墙。 |
顺阳习射,以备不虞。 |
三 |
|
自是月尽夏至,煖气将盛,日烈暵,利以漆油,作诸日煎药。 |
农事尚闲……葺治墙屋,以待雨。 |
是月也,冬谷或尽,椹、麦未熟,乃顺阳布德,振赡匮乏,务先九族,自亲者始。无或蕴财,忍人之穷;无或利名,罄家继富。 缮修门户,警设守备,以御春饥草窃之寇。 |
五 |
夏至之日,荐麦鱼于祖祢厥明祠冢。 |
合止利黄连丸等药。 是月也,阴阳争,血气散,先后日至各五日,寝别内外。 先后日至各十日,薄滋味,毋多食肥膿;距立秋,母食煮饼及水溲饼。 |
弛角弓弩…… 以灰藏旃裘毛毳之物及羽箭。 以竿挂油衣,勿襞藏。 |
|
六 |
初伏,荐麦瓜于祖祢。 |
|
|
|
七 |
|
七日,可合蓝丸及蜀漆丸 |
曝经书及衣裳。 作干糗。 |
|
八 |
筮择月节后良日,祠岁时所奉尊神。 以祠太社之日,荐黍豚于祖祢。 |
|
得凉燥,可上角弓弩…… |
|
九 |
|
|
|
缮五兵,习战射,以防寒冻穷厄之寇。 存问九族孤寡老病不和自存者,分厚彻重,以救其寒。 |
十 |
……酿冬酒……以供冬至、臈、正、祖荐韭卵之祠。 |
|
培筑垣墙,塞向墐户。 |
五谷既登,家储蓄积,乃顺时令,勅丧纪,同宗有贫窭久丧不堪葬者,则纠合众人,共兴举之…… |
十一 |
冬至之日,荐黍羔,先荐玄冥于井,以及祖祢。 买白犬养之,以供祖祢。 |
是月也,阴阳争,血气散。先后日至各五日,寝别外内。 |
研水冻,命幼童读《孝经》…… |
|
十二 |
臈日荐稻雁……臈先祖、五祀。 其明日,是谓小新岁,进酒降神…… 其明日,又祀,是谓蒸祭。 后三日,祀冢。 是月也,群神频行,大蜡礼兴…… |
去猪盍车骨及臈时祠祀炙箑、东门磔白鸡头。求牛胆。 |
|
……小新岁……其进酒尊长,及脩剌贺君、师、耆老,如正日。 事(按指祀冢)毕,乃请召宗族、婚姻、宾旅。讲好和礼,以笃恩纪;休农息役,惠必下洽。 ……大蜡礼兴,乃冢祠君、师、九族、友朋,以崇慎终不背之义。 |
从以上两表可以看出,《四民月令》所载家庭事务虽然牵涉广泛的方面,但有关家庭生产和交换的内容,无论从项目数量来看,还是从文字数量来看,都是最多的。在家庭生产当中,大田作物栽培、园圃作物栽培、林木种植和利用、畜牧、采集,都属于广义农业的范畴,其中种植业、尤其是粮食作物种植业占居主导地位。在家庭手工业中,桑蚕纺织是与农业相结合的特殊的手工业生产项目,酿造和其他食品制作也是以农产品为原料的,属于农产品从生产转向消费的重要一环。交换活动主要是农产品和家庭副业产品的贱买贵卖。因此,虽然《四民月令》不是专谈农事的,更没有具体论述农业生产技术的原理,只讲什么时令应该作什么事情,但这些事情大多直接或间接与农业有关,《四民月令》整个按月安排的计划中,中心和起决定作用的是无疑是农事活动,这与后世专谈节序的月令书不同,所以历来都把它视为农书。[2]
《氾胜之书》和《四民月令》是汉代两部最重要的农书,两者相比,《四民月令》在农学水平上要逊于《氾胜之书》。氾胜之总结了《吕氏春秋·任地》等三篇出现以来农业生产和农业科技的新成就和新经验,深刻地阐述了北方旱农耕作栽培技术的原则和原理,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思想体系,把中国传统农学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四民月令》在这方面的创新不多,它只是交待某月某时应该做某某事情,很少介绍具体的操作方法,更没有阐述有关原则和原理。
但《四民月令》在中国农学史上有其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如前所述,它是我国第一部“农家月令”书。它不但对《礼记·月令》类著作进行了推陈出新的改造,完成了从“官方月令”到“农家月令”的转换;而且它所反映的农事活动比《礼记·月令》要丰富和具体得多。在《四民月令》中,每月的农业生产,包括耕地、催芽、播种、分栽、耘锄、收获、储藏,以及蚕桑、畜牧、果树、林木的经营等等,细致而合理,又提醒人们注意农业生产安排的地区性,其中有些生产技术,如“别稻”(水稻移栽)和树木的压条繁殖,是农书中首见的记载。因此,《四民月令》不但是农家月令的开创之作,而且可以称得上是一部代表作。[1]
《四民月令》比《礼记·月令》还有一个明显的进步,这就是它基本上摆脱了《礼记·月令》天人感应的阴阳学的色彩。在《四民月令》有关生产活动的安排上,除了“正月上辛,扫除韭畦中枯叶”这一条记载外,其余一切农业、手工业操作,都只以节令和物候为标准,看不出迷信和禁忌的成分。[2]如果考虑到当时社会上弥漫着“纤纬”神学之风,崔寔的这种实事求是科学态度更加显得难能可贵。在这方面,他比氾胜之还要强一些。
[1] 与农学史上农家月令体裁的开创相对应,《四民月令》在经济思想史上则是家庭经济学的开创之作,完成了从宏观经济思想到微观经济思想的转换。
[2] 《四民月令》在某些养生和社会活动的安排上带有宜忌迷信色彩,如春分后、夏至、冬至要“寝别内外”,“冠子”结婚、祠祀要“筮择元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