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粪壅规则》整理

                                    

中科院自然科学史所     杜新豪

 

    《粪壅规则》为明代徐光启所撰,是其《农书草稿》(北耕录)中的第一部分,被收录于《徐光启著译集》第十一卷中。从成书时间上看,此部分大约作于作者在天津屯垦时期(1613-1618前后。书中记录了作者通过调查、访问等形式,结合自己的实际经验,对肥料在各地的使用情况做了定量的分析,虽然类似于笔记,甚至有些地方记载的并不完整,但其仍不失为一部我国历史上罕见的关于肥料学的专著。笔者对其整理并简单地加以断句、注释,以示同好。由于学识浅薄及对其原稿辨认的困难,一定会有很多错误与不当的地方,还望方家批评指正。

 

    南土壅稻每亩约用水粪[]十石。

    北天津壅稻丁已年[]每亩用麻籸[]四斗,是年每亩收米一石五斗,科大如酒杯口。

    丙辰[]初到天津,用南稻种,田师[]孙彪用干大粪,每亩八石,是年稻科大如碗,根大如斗,而含胎不秀[],竟不收。不知是粪多力峻耶?抑为新地不能当粪力耶?抑为南种土性不宜耶?

    天津屯田兵云,用麻籸亩官斗五斗,若用干粪[]得二十石,若初年新开荒地不用粪,过两三年力渐薄,乃可用也。其所言二十石似太多,难听从耳。(水粪止须十石,干者数倍力,乃用二十石,此不知者之言也)[]

    北京城外每亩用粪一车,该银九分。

    广东壅蚝灰[],壅稻亩用银一分约灰十余斤。

    京东人云不论大田稻田,每顷用粪七车,每车用银一钱一二分,贱时一钱,此大少,亦不知者之言也

    天津屯兵云,大地新开,与开荒同,亦不下粪。

    浙人用猪毛(插秧时同下)每亩用…… 每科秧用十余根同插。

    浙人用棉花饼[],每亩用百片约二百余斤。

    三吴用豆饼,每亩用七十斤,少则至四十斤,棉花用三十十斤,或用猪粪灰,每亩用……或用麻饼,每亩用……

    闽广人用牛猪骨灰,每亩……

    山泉处或用石灰,每亩用……

    京东永年等处,大田用杂牛马等粪,或沤草[11],每亩二十石,其田皆作垅,广尺、深尺[12]播种之,每亩可收八石。

    浙东人用大粪练成焦泥,每畦菜止用一升。

    袁宝坻[13]传熟粪法[14]每……用……

    沂州人用炕土烧过一二年者,杵细壅水田,每斗当粪十石。

    又云用牛马猪羊骨屑,每一斗当粪百石,以壅水田。

    南土用螺蚌牡蛎蚶蛤等作灰,壅稻每亩用灰十斤以上。

    吾乡崇明人专为人开荒,过三四年则去之,亦为新田力盛不用粪壅故。

    天津屯兵言,碱地不害稻,得水即去,其田壮,亦与新田同。但葛沽屯又言,初年碱地不宜稻,莳[15]下多不发,二年以后渐,后来更不复薄,(不须上粪,尤胜不碱者),此当由碱盛耶?碱地多不宜初载耶?抑水力未到,碱气未除耶?

    北京西山用鸡鹅毛壅稻,每亩用……

    王龙阳传粪丹法[16],每亩用成丹一升。

    山东东昌用杂粪,每亩一大车,约四十石,一雍肥三年,彼地薄故。

    济南每亩用杂粪三小车,约十五六石,每年一雍。

    真定人云,每亩壅二三大车,问其粪,则秋时锄苜蓿、楂子,载回与六畜垫脚土[17]积上田也。

    江西人壅田,或用石灰[18],或用牛猪等骨灰,皆以篮盛灰,插秧用秧根蘸讫插之,或用猪毛,一云将毛烧灰蘸秧根,一云将猪毛分散,每科秧夹数十同栽也,其用石灰、骨灰、猪毛亦各有地意,亦如吾海上粪稻,东乡用豆饼,西乡用麻饼,各自其习惯而已,未必其果不相通也。

    猪羊毛壅田,金衢多有之,各处客人贩往发卖,以余干毛为上。

    山东人言,白土地上粪,黑土地不上粪。

    天津海河上人云,灰上田,惹碱。吾始不信。近韩景伯庄上云,用之菜畦种,果不妙。吾犹未信也,必亲手再三试之,乃可信耳。然稻田中必可用,无疑也。

    新安稻田先用猪毛同插,待苗长尺余,又用石灰接力[19]。云每亩上七八十斤,恐太多也,再问之。

    山西人用陈年炕土作粪壅,既闻之,又闻多年墙壁亦可作壅,谚曰:土三年成粪。所以《齐民要术》云:故墙基可蔓菁也,不知他方亦尔否?宜试之。

    凡种植不宜用粪者,惟桃树宜用粪清物,不宜浓耳[20]。盆景种特海棠不用粪,用酒脚。

注:  1,……表示原文中残缺的部分、

     2,斜体字表示不确定的字,笔者在原手稿中没有正确的识别出此字、

 

 



[] 此处“水粪”相对于“干粪”而言,是指没有经过曝晒等处理的粪肥。

[] 徐光启于西元1613-1618年在天津搞屯垦试验,此处丁已年指西元1617年,即万历四十五年。

[] 即芝麻榨油后的渣滓,与豆饼形成原理类似,又称“麻枯饼”,可用来肥田。

[] 西元1616年,即万历四十四年。

[] 《徐光启年谱》112页认为“用南稻种”下脱一“种”字的重文,读为“用南稻种种田,师孙彪用干大粪每亩八石”。(转引自胡道静《<北耕录>所体现的徐光启的农学策略思想》)胡道静先生认为。“田师”是一专名,即“老农”的别称。余同意胡先生的解释,窃以为“田师”一词相当于明清畿辅水利史料中的“农师”或“匠师”。

[] 农史学家游修龄教授认为:“秀”字是禾下从乃,“乃”是人(通果仁的“仁”),指作物孕穗(俗称“做肚”)。参见游修龄《释“秀”》(载《农史研究》1983年第1期)

[] 经过曝晒等方式干燥的动物大便。

[] 括号里的字是徐光启后来又加入进去的。

[] 蚝灰是用蚝壳经高温烧成,可用作农业生产肥料或建筑用料,民国时期生产蚝灰成为了一项产业,有了专门生产蚝灰的私人企业——蚝灰铺。

[] 棉籽经过压榨后得到的饼,亦可肥田。

[11] 指以杂草、绿肥为主要原料,混合水或人畜粪尿积制而成的肥料。

[12] 指垅作的田地中田间的小沟(又名甽或畎),宽度一尺,深度也大约一尺,《传》曰:“一亩之间,广尺深尺曰畎”。

[13] 即袁黄,字了凡,浙江嘉善人,因其于万历十六年授宝坻县令,故世称“袁宝坻”。他对农业颇有研究,撰《劝农书》,史称其在宝坻“开疏沽道,引戽潮流于壶芦窝等邨,教民种稻,刊书一卷,详言插莳之法”。

[14] 即袁黄在《劝农书》中记载的一种煮粪的方法,把同种动物的粪便与骨头同时煮,“牛粪用牛骨,马粪用马骨之类,人粪无骨则入发少许代之,”然后把鹅肠草、黄蒿、苍耳子草烧成灰同土与熟粪搅拌,最后把混合物中洒上煮粪的汁,晒干了就可以用,肥效极佳。

[15] 栽种或移植。

[16] 粪丹,即用各种方法来制作的肥效更高、质量更轻的“浓缩”肥料,产生的原因是传统肥料体积大,运送不变,且单位体积肥料养分含量低。徐光启著作的其他部分还提及具体制作方法,并谈到其他几种粪丹制作方法,如王淦秋、吴云将传的粪丹。

[17] 垫脚土是指牲畜圈里经牲畜踩踏过的土与垃圾、粪尿等充分混合而成的一种厩肥。

[18] 用生石灰蘸根可以使农作物适应酸性土壤,有中和酸性土壤的作用,此种方法在《天工开物》中有记载。

[19] “接力”指追肥,即在植物生长期所施的肥,此名称是江南的叫法,他们亦把基肥叫做“垫底”。

[20] 此处断句采纳曾雄生先生建议,曾先生认为此句的意思为“凡种植没有不宜用粪的,自然包括种桃树在内,也就是说,桃树也是可以施肥的,事实也是如此,可以参考《齐民要术》的相关内容,只是桃树施肥的时候适宜用清淡的肥料,不宜浓稠,《齐民要术》中讲到以熟粪粪之。”(摘自曾老师与学生所通邮件)余认为先生所说甚是合理。但是貌似亦可断句成这样“凡种植不宜用粪者,惟桃树宜用粪,清物不宜浓耳”,窃以为如果这样断句,那么作者或许在写作此句时,脱落一“不”字,即作者的原意应为“凡种植不宜用粪者,惟桃树【不】宜用粪,清物不宜浓耳”,姑存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