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最早的关于水利科学的著作──《管子·度地》篇

 

  《度地》篇的主要内容

    《管子·度地》篇主要是谈治水的,并涉及如何变水害为水利的问题。文章首先提出:“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然后可致地利与人治。所谓“五害”,指水、旱、风雾雹霜、厉(瘟疫)和虫五种灾害;其中又以水害最为严重。作者在列举了经水、枝水、川水、谷水、渊水等五种水流 [1]以后指出:“因其利而往(注)之可也;因(其势)而扼之可也,而不久,常有危殆矣。”[2]作者在水害发生原因时,对水性作了细致的分析:

        水之性,行至曲必留退,满则后推前,地(河床)下则平(缓)行,地(河床)

高则控(失控),杜曲则捣毁。杜曲激则跃[3],跃则倚(偏斜),倚则环(盘旋),

环则中(形成旋涡),中则涵(涵容泥沙),涵则塞(淤塞),塞则移(他移),移

则控(失控),控则水妄行;水妄行则伤人……[4]

如何防治水害?作者提出三方面的措施。一是要设置水官,令习水者为吏,负责治水事宜。在岁末农闲时节作好劳动力的组织和各种工具和材料的准备。“常以毋事具器,有事用之,水可常制。”二是要选好治水工程的施工季节。要把工程安排在“春三月”“故事已,新事未起”的时候进行,这不但由于这时天地干燥,气候渐暖,宜于工程的进行,而且因为这时筑成之堤岸堤土会日渐着实和坚固(“土乃益刚”)。夏秋农忙季节和寒冷的冬季则不安排土功之事;这时的气候和土的状况也不适宜于施工。三是平时要督促水官水吏对各处堤防经常进行检查维修,从河中取土“岁高其堤”,并作好应急的各项准备,“备之常时,祸从何来?”对筑堤技术,文中有具体的论述:

    令甲士作堤大水之旁,大其下,小其上,随水而行。地有不生草者,必为之囊;

大者为之堤,小者为之防,夹水四周[5],禾稼不伤。岁埤增之,树以荆棘,以固其地;

杂之以柏杨,以备缺水。……令下贫守之,往往而为界,可以毋败。

这里讲到了沿水筑堤,把不长草的地方辟为蓄水池,四周修堤防以保护庄稼,种上荆棘以固土护堤,种上柏杨之类树木以备修堤治水之需,平时派下贫守护,实行分区管理的责任制,等等,已形成配套的技术措施和管理制度。

尤其可贵的是文中总结了变水害为水利的经验,提出了发展灌溉的设想:

    夫水之性,以高走下则疾,至于剽石;而下向高,则留而不行。故高其上,领瓴

之;尺有十分之三,里满四十九者,水可走也,乃迂其道而远之,以势行之。

对“故高其上领瓴之尺有十分之三里满四十九者水可走也”这段文字有各种不同的解释,但基本意思还是清楚的。它指的是筑坝截流,提高水位,然后引水分洪,甚至可以灌溉他处高地。[6]对这种情况,《管子·地数》有更为简明的概括,这就是“夫水激而流渠”。

 

  《度地》成篇的时代背景

想要正确判断《度地》篇的价值及其时代性,需要对我国上古时代治水事业的发展作些必要的考察。黄河流经土质疏松、植被较少的黄土地区,挟带着大量泥沙[7],河水泛滥大概很早就发生了。我国文明时代的帷幕就是从大禹治水开始揭开的。但大禹治水主要是采取疏导(疏通河道)的办法,田野中则用沟洫系统来排水。这时并不存在大规模连贯的堤防。不但河道两旁有宽阔的荒滩可供汛期河水的徜徉,而且有众多的薮泽作为泄洪的处所,人们在沼泽和居民点旁边也筑些简单的堤坝,防止洪水的漫溢,但却没有后世那种缺溢堵口的情事发生。但在雨季或汛期田野中的洪潦,则必须及时排泄到川泽中去。故修建沟洫实为当时治水之要务。贾谊治河策说:

    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大川无防,小水得

入,陂障卑下,以为汗泽,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汉

书·沟洫志》)

这里讲的主要是战国以前的情况。至战国之世,沟洫废弃,土地垦辟,人口增多,势不能不遏限洪水的漫溢,乃有大规模堤防之作。所以贾谊又说:“堤防之作,近起战国。”滨河的齐、赵、魏三国,相继筑堤,去河二十五里,初步形成连贯的河堤。因此,堤防的修建和维护成为十分重要的工作。因为人们懂得“若积水而失其壅隄”(《吕氏春秋·荡兵》),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而“巨防容蝼”,亦可至于“漂邑杀人”(《吕氏春秋·慎小》)。人们在长期修建和维护堤防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战国时已出现了象白圭这样的擅长于修堤和护堤的治水专家 [8]。与此同时,农田水利建设的重点也由修建沟洫排水转到农田灌溉上来,还出现了象漳水十二渠和郑国渠这样的大规模的工程。《管子·度地》篇正是当时新形势下对治水经验的一个总结。这个总结表明,战国时代的治水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先进的水平。

但我们也要看到,《度地》篇是从防治水害的角度来论述的,主要谈堤防修筑的技术和组织管理,发展灌溉的设想是第二位的内容。在这一点上也体现了它作为战国时代作品的特点。有的学者认为《度地》是汉武帝时代的作品,是很难站住脚的。[9]


 

[1] 所谓“经水“,是出于山而入于海的水;所谓“枝水”,是从他水流入大水及海的水,所谓“川水”,是出于地沟而流于大水及海的水,所谓“谷水”,是从山沟流出的水,所谓“渊水”,是水出于地而不流的水。

[2] 此句据《管子集校》引王念孙、许维遹意见校改。

[3] 许维遹认为,“杜”与“土”通,“杜曲”即地曲。郭沫若认为,“杜”同“堵”或“陼”。堤岸之弯曲处,如为土,则水将捣毁之;如为崖岸,则水被激而飞跃。见《管子集校》。

[4] 《管子集校》引姚永概云:“环谓水圆折之时。圆折则盘旋而有中矣。涵,容也。既旋成中,则泥沙必随之而涵容。涵容多则塞。塞之既久,水不能旋,则移而他去。他移则控叩,控叩必妄行也。”

[5] 按郭沫若意见校改,见《管子集校》。

[6] 这段文字的标点,采取了巫宝三先生的意见。见《试论〈管子〉中〈度地〉、〈地员〉二篇农学论文对于发展农业生产的意义及其农学思想的渊源》,载《中国经济史研究》1986年第1期。巫氏杂取尹注和方苞之说,认为其具体方法是用瓦管彼此相接,每尺要有三寸落差,顺着地势引水,迂远其道,使水流不致太疾,这样,约满四十九里之长,水流即可从低处引向高处。

[7] 黄河水早就是混浊的,《左传》中已有“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的谚语。

[8] 《韩非子》和《孟子》中都有记载。

[9] 《中国农学史》上册第五章第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