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科学
 
唐锡阳

  科学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过程,是揭示自然、社会和思维规律的知识体系。科学无疑是社会进步的象征,它有着光辉的前程,也经历着艰难而曲折的道路。特别是具体到每一门科学,在研究客观世界发展的某一个阶段或某一种运动形式的时候,有成功,有失败,有否定,有否定的否定,遭到批评与反对是正常的。真正的科学不怕

批评与反对,越批评越科学,越反对越科学。

  现在有人喜欢用“反科学”的帽子来吓唬人,这正好说明了吓唬人者思想、方法、态度不科学。

  纵观近百年科学的发展历程,我们应该看到许多的科学成果好比一把双刃剑,用荀子的话来说,它既带来“用之以治则吉”的福祉,也带来“用之以乱则凶”的祸害。特别是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是福祉多于祸害。这问题不在科学本身,而在实践科学的人。

  譬如人类要改善生活,就发展农业、牧业、林业,纯农、纯草、纯林有益于管理和提高产量和品质,但这不合乎物种多样性和生态平衡的“自然规则”,大自然就“差遣”了一支别动队——害虫,来干扰纯农、纯草、纯林。人类很苦恼,很无奈,几经努力,终于发明了DDT。这个伟大的科学成果还获得了诺贝尔奖,但实践的结果,农药并不能消灭害虫,因为农药会增加害虫的抗药性,会杀死害虫的天敌,会残留和转移到土地、水源、植物、动物和人体之中,从而“开创”了一个污染环境、破坏生态、危害人体健康的时代。于是人类不得不转变方向,用改变作物的抗虫性、调整种植格局和生态管理的办法,来控制虫害和发展农林牧业,至今问题仍未真正解决。DDT在许多国家早已禁用了,而在我国却是屡禁不绝。人类要真正认识这个问题,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至于控制水害的问题,人类的认识就更长,不是一百年,而是几千年。这要从鲧禹治水说起,这个故事真实到什么程度,可以留待历史学家去考证,但这个故事所反映的治水精神却值得我们深思。鲧以堵治水,失败了,因为他违反自然规律;禹以导治水,成功了,因为他顺应自然规律。当代治理河流,无论中外,仍然是这两条路线,即是工程治水,还是生态治水。工程治水的主要标志是筑堤筑坝,强调人的行为,用“人”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生态治水的主要标志是保护森林,保护湿地,强调尊重自然,用“自然”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我们主张生态治水,并不排斥工程治水。都江堰也算一坝,谁反对呢?

  尊重自然,保护生态并不是原封不动。人类要改善生活,社会要前进,大自然也永远不会重复自己,原封不动是不可能的,问题是怎么动,是根据主观的愿望来动,还是根据客观的规律“以生态为本”来动。尊重自然、保护生态是重中之重。河流是有生命的,河流是一个生态系统,河流蕴藏着丰富的自然历史和人文历史,人类文明大都诞生于大河两岸,并非偶然;而文明的衰落,却又与大河流域生态的破坏息息相关。古看黄河,今看长江;中国在50年之间,已经建设了8万多座水坝,其中大坝的数量已经接近世界大坝总数的一半,如果我们再把全国的江河都变成梯级水库,完全改变了山河的自然格局,生态破坏殆尽,有河无流,污染和淤塞声声告急,再加上堤坝老化和病险的速度相当快,面对着残破山河中这一堆堆水泥垃圾,我们的子孙又将如何收拾?我想一个从客观、从全局、从历史、从绿水青山和子孙后代着眼的人,是不会不考虑这些问题的。

  人类对待自然,历来有各种各样的态度。有人划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畏惧自然,第二阶段是崇拜自然,第三阶段是藐视自然,第四阶段是尊重自然。这样划分不一定准确,也很难准确。但这种划分基本上反映了人类的一个认识过程,我相信“尊重自然”是一个进步,将会成为越来越多的人的共识。

  正是在这种种认识的过程中,引发人们要认真思考如何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正因为如此,才逐渐形成了研究生物与生物、生物与环境、人与自然的生态学与生态伦理学。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才产生了人对自然的态度的转变——从藐视自然到尊重自然,因此我们才宣扬生态伦理,宣扬爱心,宣扬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我的已故妻子——一个钟爱自然和执著环保的美国人,说过一句感染过很多人的话:“热爱大自然的人都是好人。”我相信,这种天人交汇的精神力量可能比一些先贤还要深远。而“人类无须敬畏自然”、“把爱心扩展到大自然没有可操作性”的说法是不可取的。

原载: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