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民俗畫‧滇民生活記實
 

文/王永勝

 

〈鬥牛圖〉,紙本,水墨設色,縱78.6公分,橫54.7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明代。
明清時期,由於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需要,出現了一批專門以描寫邊疆少數民族的生產、生活、民俗等為主要內容的繪畫作品。這些繪畫作品的技藝雖然稱不上精湛,作者也無從考證,不過卻真實地再現了當時邊疆少數民族的現實狀況,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雲南省博物館珍藏著這樣一批民俗畫,現在例舉其中5件,與讀者共賞。

〈鬥牛圖〉,紙本,水墨設色,縱78.6公分,橫54.7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明代。〈鬥牛圖〉表現了明代苗族民眾舉行鬥牛和歌舞活動的場面,在兩棵高大的松樹和柏樹之下,一片開闊的空地上,60多位苗族民眾聚集在一起,正在參加一個隆重、盛大的節日慶祝活動;活動的主要內容是鬥牛,只見兩頭犍牛糾纏在一起,以牛角互相瘋狂地頂撞,旁邊有人拿著長棒作驅趕狀,有人拿著繩索作拉扯狀,還有人或坐或立觀看。在鬥牛場面之外則是另外的一番光景,有7位盛裝打扮的男子站立著吹起了蘆笙,或許是受到美妙音樂的感染,旁邊有8位同樣盛裝打扮的女子手拉手圍成一圈,跳起了歡快的舞蹈;在畫面的最上方,有兩位男子一坐一立,正在接受別人的敬酒,似乎是兩頭犍牛的主人。此外還有絕妙浪漫的一筆,在畫面的右上角一棵大樹之上,一男一女正悠閒地坐著,柔情綿綿,傾心交談,樹下的種種熱鬧場面似乎都與他們無關,在他們的眼中,這裏只是屬於他們的兩人世界……。

此幅〈鬥牛圖〉的場面,不禁讓人聯想起滇南、滇東北等地苗族人民的傳統節日——踩花山,據《雲南風物志》一書介紹,踩花山一般是在每年農曆正月初二至初七,在開闊的坡地上舉行,內容包括歌舞、鬥牛、跳獅子、爬杆比賽等;此外,踩花山還是苗族青年男女尋找人生伴侶,追求美好愛情的場所,而〈鬥牛圖〉中所表現的部分內容與苗族踩花山的內容相似,因此筆者認為〈鬥牛圖〉很可能是古代苗族踩花山節日的一幅真實的縮影。

 

〈踏歌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 (邢毅)
〈踏歌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踏歌圖〉表現的是清代雲南少數民族(似為彝族)歡歌笑語,翩翩起舞的場景,整幅畫面分別以男女兩人一組,又可分為四個層次場景。第一個層次場景在畫面的最上方,幾株蒼松之下,一對青年男女相對而坐,男的頭上纏布,身穿圓領短衫,正懷抱著樂器三弦專心彈奏,女的亦頭纏包頭,身穿斜襟長衣,隨著三弦聲的抑揚頓錯盡情地歌唱,在兩人中間還放著水瓶和食物;第二個層次場景中,兩人盤腿坐在一塊大石之上,後面是一株蒼松,其中一人手拿酒杯和樂器,另一人則在吹口弦,他們邊飲酒邊演奏,極為愜意、瀟灑;第三個層次場景中,兩株蒼松在畫面的左邊,一男一女正在一片空地上翩翩起舞,男的頭戴圓帽,著長襟衣和長褲,肩挎一樂器,左腳向後,右腳向前抬起,正在邊彈奏樂器邊舞蹈,女的頭纏包頭,肩上斜挎著一個挎包,手裏亦拿著一個小型樂器,邊奏邊舞,瞧兩人的神態與動作,似乎剛剛進入角色,正在如癡如醉,如夢如幻之中;第四個層次場景在畫面的最下方,兩個人緊挨著站立,其中一人手指前方,正對著手抱三絃樂器的另一人說話,似乎在說:「累不累,要不要到哪邊去休息休息?」整幅圖畫構圖飽滿,疏密相間,人物形象描寫生動、自然,好像是一個完整的連環畫故事,觀之就讓人一目了然。

〈騎象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眾所周知,大象在傣族人民中是一種吉祥與權威的象徵,早在唐代,傣族先民就已開始使用大象,「開南以南養象,大於水牛,一家數頭,養之代牛耕也」(《蠻書》卷7)。〈騎象圖〉表現的正是清代傣族人家利用大象作為交通工具的場景,最上方一頭大象載著一家四口,男主人右手持煙袋,女主人正給懷中的嬰兒哺乳,旁邊是一位四、五歲模樣的小童盡情地嬉戲、玩耍,一家四口坐在一個巨大的竹編籮篷之中,前方是一位驅象者;最下方一頭大象則身負兩捆直筒狀貨物,由另一位驅象者驅趕前行;這兩頭大象,一頭是「計程車」,另一頭則是「貨車」,從中不難發現至少在清代,傣族群眾已經把大象作為了一種交通工具。

〈寫經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傣族信仰小乘佛教,帶有全民性,佛寺遍及各村寨,讀經和寫經在傣民的日常生活中相當普遍,〈寫經圖〉再現了清代傣族民眾讀經和寫經的情況,整幅畫面大抵可以分為近景和遠景兩部分,遠景一棵大樹下,兩位傣族僧人相對而坐,每人手裏各捧一本經書,正在仔細地閱讀,在兩人的中間,一葫蘆形小瓶置於地上;近景同樣是一棵大樹下,共有3人,一人站立,神態顯得畢恭畢敬,另外兩人坐於一條形木案後,其中一人披紅色袈裟,似為一位有一定名望的高僧,正在揮動手裏的竹筆,在一貝葉經上寫經,旁邊一人正在低頭觀看,神情亦畢恭畢敬。圖中人物身上隱約可見有「紋身」,正如《後漢書‧南蠻傳》記載傣族先民哀牢夷的紋身習俗「種人皆刻畫其身,象龍文」。

〈寫經圖〉真實地再現了古代傣族先民寫經、讀經活動的場面,對於今天我們研究佛教在古代傣族民眾中的發展狀況,以及當時傣族文字的情況,提供了珍貴的歷史材料。

〈沐浴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傣族因居住地區氣候炎熱,自古以來養成注重衛生,浴於江河以潔身體的良好習俗。」(李昆聲《雲南藝術史》)對此不乏文字記載,如《西南夷風土記》載曰:「炎荒酷熱,百夷家多臨水,每日清晨,男女群浴于野水中,不如此則生熱病」。〈沐浴圖〉畫中所表現的正是清代傣族民眾「浴于野水中」的場景,圖中共有人物13名,其中女性11名,男性2名。畫面可分為水中與岸上兩部分,水中部分為一條小河的局部,表現了6位女性的形象,其中有5位正在洗浴,頭型皆為挽髻,上身赤裸,另一人則腰掛小魚簍,正在河中淺水處捕魚撈蝦;岸上有7人,5人集中在岸邊一棵大樹下,一人站立,並手指河中,似乎正在與河裏洗浴的人對話,另4人則坐著休憩,眼睛注視著河中,其中有兩位男性,頭戴尖笠,一人雙手交叉抱於胸前,一人正在吹奏直管樂器,離河岸不遠處還有兩位女性,頭戴斗笠,身著長衫、筒裙,正在悠然自得地散步。

〈狩獵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 (邢毅)

〈狩獵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雲南地處西南邊疆,山林眾多,動物種數極多,既有熱帶、亞熱帶的,又有溫帶、寒帶的;既有高山森林、草甸種類,又有河谷、平原動物,形成了寒熱動物共有的奇異現象,因此歷來就有「動物王國」之美譽。豐富的動物資源,為境內民眾從事狩獵活動創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狩獵圖〉畫面中所表現的,正是清代雲南少數民族從事狩獵活動的場面,畫面表現的是山間一景,大抵可以分為兩部分,以一座小山把畫面分為上、下兩部分。畫面的上部分占整個畫面的三分之一,就見一隻鹿正在前面狂奔,腹部已經中箭,後面有3位獵人正在緊緊地追趕,一人頭上纏布,嘴裏正在吹著一牛角號,一人赤裸著上身,右手舉著一矛形武器,作欲投擲狀,另一人亦赤裸著上身,左手彎弓,右手搭箭,隨時準備射擊獵物。下部分占整個畫面的三分之二,一片開闊的空地上,有三組獵人正在活動。最上方一組為兩人,一人左肩扛一矛形武器,右手持一牛角號,作吹奏狀,另一人左肩上扛一弓箭,右手指向前方,並回頭說著什麼,一隻獵犬正在前方奔跑,顯然正在山間搜尋獵物;中間一組也是兩人,一前一後,前者頭戴尖頂斗笠,後者頭上纏布,兩人肩上共扛一長木棒走在回家的路上,木棒上倒懸著一頭大型獵物,顯然剛剛被捕獲,旁邊有三隻獵犬活蹦亂跳地跟隨著主人,獵獲成功也有牠們的一份功勞;最下方一組為3人,前方一人肩上扛一小型獵物,中間一人左手持一矛形武器,並扛於肩上,右手持一牛角號,後面一人肩上亦扛一小型獵物,獵捕成功後,三人輕鬆、愉快地趕回家,一隻獵犬緊緊地跟隨。

〈採檳榔圖〉,紙本,設色,縱116.3公分,橫28公分,作者不詳,斷代為清代。檳榔屬於棕櫚科,常綠喬木,果長橢圓形,橙紅色,花果均芳香,果供食用,原產東南亞,中國廣東、雲南、福建、臺灣等地均有栽培,種子名「檳榔子」,含檳榔堿和鞣酸等,供食用,中醫學上用為消積、殺蟲、下氣行水藥,性溫,味辛苦,主治蟲積、食滯、脘腹脹痛、水腫腳氣等症,果皮稱為「大腹皮」,能行氣利水、消腫。檳榔既能食用,又是治病良藥,因此歷來受人歡迎,〈採檳榔圖〉表現的,正是清代雲南少數民族採集檳榔的場景,畫面選取鬱鬱蔥蔥的檳榔樹林之一角,以俯視的角度分三個層次表現主題。最上方是3人,一人(男性)正爬上檳榔樹,上身赤裸,一人(男性)在樹上已經摘下一串檳榔,準備扔下,上身亦赤裸,另一人(似為女性)則站在樹下,手裏持一物,抬頭往上看;中間一組有4人,一人(男性,上身赤裸)在樹上摘下一檳榔,準備扔下,下方一人(男性),上身亦赤裸,跪坐在地上,抬頭往上看,雙手作捧接狀,旁邊有一袋狀物,此外還有兩人,均站立,一人(男性)背上背一大袋,袋裏裝滿了檳榔,另一人(似為女性)則左手持一檳榔;最下方一組為兩人,一人(似為女性)蹲於地上,正在捆綁一袋狀物,裏面顯然也裝滿了檳榔,另一人則身負兩袋裝滿檳榔的袋狀物,一邊回頭與夥伴打著招呼,一邊邁開大步準備往回走。

以上7幅清代雲南少數民族風俗畫,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寫實性強,畫面的內容真實可信,而且有史可依,構圖飽滿,疏密得當,人物描寫細膩、生動,再現了數百年前雲南先民的狀況,為研究雲南古代先民的生產、生活、宗教、風俗等方面的情況提供了珍貴的史料。
 

原载:典藏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