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陈郎”

2003年03月29日 23:36 深圳周刊

〖开篇话〗茶之为饮,除了具有解渴生津、提神醒脑、消食去腻之类功效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功能,那就是营造人际交往中的安谧祥和的气氛,有利于旧雨新知之间的融洽沟通,由此也就派生出一句老话:“以茶会友”。


算起来,我与茶结缘已经20多年了,鼓捣茶文化也有10多个年头了。年年看春芽吐绿,生生不息;品绿液红浆,一期一会。慢慢的,“以茶会友”这个字眼里,被融入了太多的奇闻轶事、笑语欢声;小小茶杯中,也积淀下太多的茶人本色、茶友深情。每当我独坐在煮茗簃斗室,啜香茗而驰远思,那些熟识的诸多茶友便会不邀而至,与我共赏茶韵,神侃畅谈。在茶的氛围里,我们自然成了同道和知音。我这个小小的专栏就是为他们而开设的。


我与陈文华先生的相识很有趣,那是在1992年春天,我应邀参加在湖南常德召开的一次国际茶会。在接待大厅里,我被一位茶友介绍给陈文华。他像老熟人似地跟我握手,说:“你就是白春啊,跟我想象的样子差不多。我看过你写的《茶诗话》,我已经决定从下期开始连载这组文章,你带来稿子了吗?”


这样的“见面礼”着实令人印象深刻。我已经记不起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反正一个月后,我的系列文章《茶诗话》就在他主编的《农业考古·茶文化专号》上登了出来。当时,还有一个细节让我至今不忘:有个女茶友也是初识陈文华,她端详着他的脸说:“我觉得您长得很像一个人……”这位老兄立马接住话头,说:“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孙道临。”


别说,经他这么一提醒,我觉得他跟三四十年前红遍全中国的电影明星孙道临确实有几分相像:浓眉大眼,英俊潇洒,高挑身材,只是多了一副眼镜,平添了一丝文气。


后来接触多了,才知道这位老兄学问做得好生了得:他是农业考古这一新兴学科的开创者,在国际农业考古界是当然的领袖人物;早在80年代中期,他就作为成就斐然的中青年学者,被请进中南海给党政要人们讲课;他还是全国政协委员、江西社科院的副院长,照理说,也是个老大不小的官儿,可是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当官儿的:背着个沉甸甸的大书包,里边装着满满的杂志、稿件,还有个破旧的照相机,茶会上凡是有新闻性的场合,都会见到他跟那些年轻的记者们挤在一起。有一回,台上已经宣布:“下面,请陈文华教授发表演讲”,他老兄还在“下面” 抢镜头呢。


他主编的杂志,可以说是当今中国茶文化界最权威的出版物之一。可是谁能想象得到,这么一大本厚厚的、近四百页篇幅的大型刊物,竟只他一位“寂寞高人”全权打理:身兼编辑、记者、文书、校对、摄影、出版、印刷、广告、发行……他本来可以配几个助手的,但是,他舍不得经费。他说,咱是茶人,茶人哪能讲究高低贵贱呢?主编就不能当当校对、当当搬运工么?


据说,当年他在武夷山上,听说一家山顶茶馆可以代销他的杂志,人家老兄连夜下山取了一大包杂志,又连夜背上山顶。当年,他已经60岁了!


难怪,在中国茶文化界,陈文华被称为“拼命三郎”。他爱茶,爱得痴迷,爱得挚热,爱得深沉。这是因为他深知:在那嫩绿茶芽的下面,紧连着中华文化的根!


前年,“拼命陈郎”(改“三”为“陈”是我的专利)累病了,是很严重的糖尿病。我听说时他已经住进了医院。我打电话问候他,他满不在乎地说他正在审阅下一期的稿子,“躲进医院,效率还更高了。”他说着径自笑了起来。


我笑不出。从此,我每每在煮茗簃里翻阅他的杂志,心里就在为他担心:快70的人啦,您可要悠着点儿啊!


作者:白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