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精校细注的古兽医书校注本
——读《司牧安骥集》校注
闵宗殿
《司牧安骥集》是我国现存最古的兽医专著,在宋、元、明三代,它是“师以是而教,子弟以是而学”的兽医教科书,可见其实用价值之高,影响之大。但保存至今的《司牧安骥集》各种版本,不是内容上有残缺,就是文字上有错漏,或是印刷不良,字迹不清,令人难于卒读。建国后,也出过几个校注本,但也难令人满意。
为了继承祖国兽医学遗产,中国农业出版社于2001年出版了邹公正、和文龙二先生校注的《司牧安骥集》(简称新校注本)。该校注本在校注的精细程度上,远比以前的几种要高,可称得上《司牧安骥集》校注中的一个善本。
早在1959年,邹公正先生已同马孝劬先生合作,出版过一个《司牧安骥集》的校注本(简称原校注本)。这个校注本,整理了一个完整的八卷本,并作了1800多条校注,纠正了书中的错字和漏字,使人们见到了一部完整的古兽医书,也使人们从字面上读通了这部难读的古兽医书。原校注本的成绩是应该肯定的,但原校注本仍留有不少错字,有的未校出,有的校错了。如《相良马宝金篇》中“下节攒筋紧一钱”,“能奔解走可行千”中的“一钱”、“解走”,系“一线”、“善走”之误(见新校注本12页,下文所注均准此)。《伯乐针经》中三汇大脉穴,原校注本误刊为治“跛痛病”,新校注本将其改正为“绞痛病”(23)《王良百一歌》疮痍十首中有一句歌词原校注本作“爪疮盛夏多”,新校注本指出“爪”系“瓜”之误,将原句改为“瓜疮盛夏多。”(41)《王良先师天地五脏论》指出马有五疾,其中一疾原校注本作“垂瘘不收肾之疾”,新校注本说“垂缕指马的阴茎,原刊误刊为垂瘘,特此正之”。(66)《黄帝八十一问并序》的三十八问中,有一句原校注本作“小肠秘涩”,新校注本说“小肠实际是小便的误刊,由于古人把尿的形成误认来自小肠,故有此误”。(285)诸如此类的错字,在原校注本中还可举出好些,说明新校注本在校注时,下的工夫要比原校注又深了一层。
有的是原著就错了的,这次新校注本也将它更正了。《新刊校正安骥集序》中在讲到唐代的马政时说,“贞观后马七万匹,置八坊”。注者根据《新唐书·食货志》的记载,发现此说有误,从而将“七万匹”改正为“七十万六千匹”。《岐伯疮肿病源论》脾毒病源歌第十中,有一句话原著作“成则以死生之期其有远近”。新校注本指出“原刊误将‘成败’刊为‘成则以’,使含义不明。按《灵枢·痈疽第八十一》是‘成败之时,死生之期,有远近,何以度之可得闻乎’参照改正”,将原文更正为“成败死生之期有远近”。(201)作者在校注时的认真负责精神也由此可见。
新校注本最见工夫的地方,是对书中的古兽医术语作了科学的注释,因为这不单是从字面上的校勘,而是从古今兽医学的角度作解释,原校注本所缺的也在于此。经过这样注释,使比较难懂的《司牧安骥集》比较容易读懂了,不是学兽医的一般读者,也比较容易理解了。例如《碎金五脏论》心第二中有句歌词为“心有七窍通于舌”。日常所说的七窍,是指两眼、两耳、两鼻孔和口,心的七窍又是什么呢,注者从解剖学的角度来加以说明,作注说:“心有七窍指心脏上的主动脉、主静脉、肺动脉和肺静脉,前腔后腔主静脉共二孔,肺静脉三孔,主动脉和肺动脉各一孔,以供体循和肺循环血液,进出心房之用。”(74)《王良百一歌》有疗黄十首,疗黄是什么,一般人也不清楚,注者说“疗黄,治疗黄病,黄症。狭义的黄症指浆液性炎症、卡他性炎症、渗出黄水症,广义的黄症类似现在所谓的广义炎症”。(39)经过这一注,就比较易于理解了。
有的兽病,古籍上讲得十分概括和笼统,不详细注释是难于了解的,如《造父八十一难经》的“五般淋”和“九般黄”,注者说:“五般淋为五种尿淋症,常见是砂石淋、血淋、膏淋、气淋、劳淋。淋为尿排出不畅,淋漓下滴而得名。”(106)关于九般黄,注者说:“九般黄为九种用针烙可治愈的黄证,它们是耳黄、颊黄、锁口黄、胸黄、肘黄、膝黄、腕黄、肚黄、阴肾黄。”(108)
有的兽病古今同有,但名称不同,不注明是难以弄清楚的,“槽结”就是一例。注者说:“槽结,槽指食槽,现名下颌凹,结指肿胀的淋巴结。槽结现名腺疫,多发生于驹马和青年马,是感染腺疫链球菌的一种急性传染病,不是由胎里带来的。取槽结即摘除肿胀的颌下淋巴结。”(209)
在注释《司牧安骥集》的过程中,注者不单对古兽病的名称作解释,同时还对书中所列处方存在的不足之处作了说明,同时将现今兽医界的新治疗法作了补充,这样的注释既做到了忠于原著,又高于原著,既保持了原著风貌,又增加了新的知识,这是新校注本一个十分值得称道的地方。《造父八十一难经》的第十难病讲的是胸膊痛及其治疗方法,措施是“不须更觅其他药,但把油烟薰鼻头”。注者指出:“这种方法不仅对胸膊痛无治疗作用,而且易使马患[FDA5]嗽和异物性肺炎,早已被淘汰不用了。”(84)原书在《看马五脏变动形相七十二大病》中提出治虫蚀肝黄病的办法是“葱酒大粪黄连灌”,注者对这一办法抱有不同看法,他在注中说:“古人用大粪治食入毒物,治神经症状或精神病,是当毒物尚在胃中时,灌入大粪使其恶心呕吐,将毒物大部份吐出而获救,但对马牛等动物无此功效和解毒作用,用这种方法仅是一种没有办法的措施,早已无人使用。”(145)对《造父八十一难经》治焦筋(现名冷拖杆)的办法,注者认为原方处理有不足,因而提出了补充治疗措施:“可用火针、电针选刺百会、巴山、路股、环跳、尾根、汗沟、大胯、邪气诸穴,亦可选用醋酒灸治,药治可用毕澄茄、肉苁蓉、仲筋草、
枸杞、牛膝、五加皮、当归各30—60克,肉桂、川芎、甘草各15—30克,共研末,加白酒100毫升,温水冲和灌服。”(115)
除了上述注释以外,作者又加上了数量众多的注者按(据统计,共223处)书后又附有“校注《司牧安骥集》一得和一得续的专题研究,对原文所述病症类似现代兽医学某病,作了探索性的研究,这是作者多年从事兽医学研究的心得结晶。这对专业读者来说并不是个大问题,而对一般读者来说,却是绝对不能缺少的,所以新校注本实际上又起了普及中兽医知识的作用。
古籍校注是一项十分辛苦又十分严肃的工作,校注者本人不清楚的地方,绝不能草率从事,否则就会造成错误,贻误读者。新校注本的作者对这个问题,态度是严肃的: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绝不强不知以为知;二、对某些问题作者有看法,但又没有可靠的根据,绝不轻下断论,只提出个人的看法,供读者参考,例如在《天主置三十六黄病源歌》舌黄第二十一中有句话说“然口内有疮,故难食,腹中散出,害饥,故甚瘦也”。作者在作注时说:“腹中散出的含义不明,似应为腹中缺食,因口中生疮,不能采食,腹中虽饥饿而缺食,故日渐消瘦。”(172)在《新添马七十二恶汗病源歌》第八中有句歌词叫“道头里面便须改。”注者说“道头是土语,含义不明,无法注释,如果道头是大道筋的头,有此可能,但因无根据,只得存疑”。(315)在上首《病源歌》的第十六中,又有一句歌词叫“下盐按时频更好”,注者又说:“下盐一句含义不明,胸膊痛不须灌服盐水,是否为防止虚脱,补充大量出汗丢失的盐分,调整酸碱平衡,亦有可能是误刊的错字。”(319)从上述所举的几个例子,可见作者校注的态度是十分审慎的,也是实事求是的。在学术界浮躁之风盛行的今天,这种学风和态度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新校注本中,也有值得提出来注意的地方,如书中还留有错字,104页“水银、海哈、海金沙”,海哈系海蛤之误,此字在原刊和旧校注本中都作蛤。有的名词解释在书中多次出现,如[FDA6][FDA9]的注在书中就出现3次(97、371、112)显得注释重复、体例不规范。有的名词在不同的地方写法却不一样,[FDA8]药(152)在另一个地方则写成[FDA8]药(195),给人有用词不统一的感觉。这些问题,对于全书来说,只不过是个小疵,但对善本来说,也是应该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