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非常”重要

中国农业博物馆 徐旺生

朱冰女士,对于您的文章,我想应该适当作点回应,因为往往沉默意味着默认。很对不起,您看了本人的文章后,竟然“实在坐不住了”,也许愤怒了,可我还是愿意心平气和地和您谈谈我的看法。看了朱冰的文章后,于是通过网络,得知你是一位女士。但是从“冰”来看,可以是男性之名,也可以是女性之名。过不了几年,就需要考证了,就象Mark Elvin是那国人一样?不过,若干年以后,如果你的名字后面一直不注明是女性的话,那么某人考证出你是一位男性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使考证的过程很有道理,天衣无缝,然而也是错误的,因为你就是一位女士。如果后人有人发现某人考证错了,又有人作出更正,乐此不疲的话,就有无数的学问可做了。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追求真理的行为。但是真理何在,不得而知。真理应该是“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但对于你的名字来说,“真理”现在却活生生地掌握在当年给您起名者的手中,他或者她,当时既不给你起名朱雪,也不叫朱霜,就叫朱冰。不知这其中什么地方存在着真理。

我想说的是,读完您的文章之后,我才认识到,常识有多重要!的确常识非常重要,重要得没有什么可以比拟。因为如果按照常识层次的要求,对别人的文章的意思是不能曲解的,这是常识层面上的东西。但是我不得不说,我认为朱冰女士曲解了我的本意,因此我才会意识到常识有多么的重要。

我认为,“常识不重要”是在研究的层面上来说,是指一些从事研究的学者也好,职业学问家也好,不要去对某些无意义的东西投入精力,也没有结果。并非漠视常识,硬要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是黑的。争论不能移位,即偷换概念。我说的“常识不重要”还是有一个特殊背景的,在“历史学还缺少些什么”一文后面,曾雄生点评说:“Mark Elvin,有地方说他是英国人,到底他是美国人、英国人,还是澳大利亚人?也许他现住美国,但他可能出生在英国,写‘高水平均衡陷阱’一文时可能住在澳大利亚,径直称为美国人,不也武断乎?这就需要考证。”这需要考证吗?说他是美国人,可能是因为他有美国籍;说他是英国人,可能是因为他生在英国。但是,我至今还认为,一个外国人,提出了“高水平均衡陷阱”的理论,才是该文的重点。至于说Mark Elvin是何国人,意义不大。我要进一步说的是我们的研究如果总是一些资料的堆积,迟早会被社会所淘汰的。今天的历史研究,很多的东西是低水平的重复,许多的“学术垃圾”扑面而来。而我始终认为,历史学是一门智慧学,要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来,没有灵性的人是不要来从事历史研究的。哪怕是提出一些疑问也是有价值的,总比那些资料堆砌有意义。实际上,提出问题,往往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顺便问一句,你说Mark Elvin是那国人呢?我说Mark Elvin是美国人,又错在什么地方呢?

今天的学者,并非无事可做,该做的学问太多,但是不是每一个人做了他或者她该做的学问。我曾经在文章中提到的某些人,热衷于考证张三的奶妈的名字,李四的舅姥姥的爱好的人,这种人不在少数,而是大有人在。当然现在很多人已经放弃了这种无事生非的做学问方式。法国的学者法布尔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句话你可能还是比较陌生的,有必要在此引用,他对欧洲人说:“历史赞美尸骨累累的战场,却羞于关注我们赖以生存的农田;历史知道皇帝的私生子的名字,却不知道我们赖以生存的小麦从何而来。”在这里,提到了小麦,如果某人要从文字上去考证的话,是找不出小麦从何处而来的。

我要说的是要针对有意义的研究。考据在今天没有什么市场,应该是不必怀疑的。当然我举出了黄新生所作的考据,认为他的考据很有意思,并没有把所有的考据都斥为垃圾。他对马踏飞燕的考证,说明古代人对太阳的认识,对麻将的考证结论,揭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某些方面。这些都是有意义的。顺便再说一下,单纯的文字考证是没有什么出路的,某些东西的考证需要非常深厚的文化功底,而不是文字功底,即如上述黄新生的考证。另外我在此还可以披露一位赫赫有名的历史学家出过的错误。我的一位大学时代的老师曾经对我说到,大约在四十后代,他在清华大学当学生时,一位在解放后非常有名(暂且隐去姓名,为尊者讳)的历史学家,上课时对唐代女皇武则天的名字武(上明下空)作解释,认为武则天为自己起名的意思是“日月当空”。实际上,因为武则天特别痴迷于佛,所以(上明下空)应该与佛教有关,是明空的意思,释为“日月当空”是错误的。他讲课的错误还不止这些。后来我的这位老师于是将他课堂上的20多处错误收集起来,偷偷地寄给了这位历史学家,当然没有下文。今天两位当事人都已经作古,我引出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是想说明文字的考证,没有深厚的文化功底,而只是文字功底,是搞不好考据的。即便是大家,也会闹笑话的。而文化功底就是文字以外的东西。国人对于文化和文字的概念的混淆,所以有“李约瑟难题”存在。历史上许多人热衷于文字的考据,而不是在追求真理,从化字上着手,有一些人是靠这个获得功名,为谋生之道。“化”字指的是天地之造化,即是西方从古希腊文明以来的科学。

你还引用了德国人康德的话,“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值得我们深深景仰的,一是我们头上的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的崇高的道德法则。”虽然康德的话说得很好,但是我觉得在这里引用得不是时候,因为你接下来说:“这灿烂的星空就是指自然界也包括人类世界在内的无穷的奥秘,古往今来的多少智者为探索这奥秘而前赴后继、殚精竭虑、甚至抛弃功名利禄、甘于清贫、甚至献出生命。这奥秘的真谛就是真理,而真理的建立从常识开始。”既然朱女士对真理那么看重,就会对真理的追求有兴趣,就不会对与真理无关的研究感到不反感的。比喻说,我提到过“五谷”,今天还没有人确切地说,什么是五谷。原因是五谷的概念不是一成不变的,语言是一个随机性很强的东西,在语言的发展过程中,没有什么真理可言的。真理只有一个,世界上却有好几百抑或几千、几万种语言。名字的演变,本身不存在逻辑性,一个事物叫什么名字,并不是遵循什么逻辑的,也就无所谓真理。中国这么大,地方这么多,在方言上,某个物体,你可能叫这个名字,我叫那个名字,彼此不同是很普遍的,没有什么定数,约定俗成而已。如稻,有的地方叫稻,有的地方叫禾,有的地方如我的老家就叫“谷”。此地何处是真理?我们只要知道五谷是指某一时期的几种农作物就行了,也没有必要去考证它到底是什么。考证某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追求真理何止天壤之别,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如果你还认为我的观点不对,应该去追求您的真理的话,那就请回答什么是“五谷”。如果真要追求真理的话,奉劝最好不要去研究什么是“五谷”。我想很多领域有很多有意思的话题。举一个你我都不曾涉及的专业,比喻说建筑史方面的。研究建筑史的学者,有没有人去研究欧洲的建筑有多少是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世纪的建筑,至今还在发挥什么作用?中国有多少建筑是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世纪的产物,民间的和皇家的各是多少?国民财富与建筑的使用期限的关系是什么?为什么中国古代的民用建筑很少有能够在今天继续发挥居住作用?今天中国的古代建筑中,晋商的乔家大院和微商的皖南明清民居,富商和这些建筑之间有何关系呢?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些地区保存下来了如此多的明清时期的建筑。是战火未及?还是建筑高明?抑或是财富没有稀释?为什么今天我们的有些建筑使用年限如此之低呢?等等。是不是今天所有的学人都在从事一些有意义的学问,值得怀疑。

你还在文章中说:“这些探索者不是因为吃饱饭没事干才去“做学问”,像徐先生所说的那样用上帝创造的各种语言去吵架来消磨时光(徐先生以为上帝这段话可引以为据是吗?)。”我在这里要问:“为什么就不可以引以为据呢?理由何在?”

朱冰还在文章中说:“徐先生说:‘诸如五谷内容的考证,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搞懂到底什么是五谷。’我不敢说徐先生‘愚顽’,但是徐先生是搞农史的学者,中国古代的五谷到底是什么,我想这应该是徐先生的‘常识’或基本工作范围。”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常识和工作范围”是什么意思?

朱冰女士还说了一句“这奥秘的真谛就是真理,而真理的建立从常识开始”的话,但是根据我有限的常识所知,对于“而真理的建立从常识开始”这句话,我觉得不好理解,真理和常识的关系就是如此吗?出处何在?据我所知,有时为了追求真理,是要打破常规的,抛弃常识的。否则,真理就是“砂器”,变得一钱不值。

呈上拙见,不敬之处,万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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