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 丁 文 和 文 言 文

游修龄

人民网驻英国的记者最近(2002,7,23)应一位即将在英国牛津大学毕业的中国学子的邀请,以这位学子亲友的身份,参加了牛津大学扬名海内外的毕业典礼。看了记者描述隆重、热烈又壮严的典礼过程以后,其中有一点特别引起我的注意,就是牛津大学校长在主持授予毕业生学位时,先是用用英語致词,随后到授予学位时,仪式全部用拉丁语进行,保持古老的传统,虽然在场的人不一定都懂拉丁语,但是典礼过程显得庄严隆重,让人感受到对人才、知识和历史传统的尊重。
拉丁语在公元5--15世纪间,曽是欧洲教会的官方语言。文艺复兴以后,欧洲各民族的语言兴起,取代了拉丁语,但都用拉丁字母作自己民族语言的拼音文母。至今在学术领域如医药、动植物、化学、天文等的新术语,仍旧采用拉丁语,或拉化的希腊词根,作为构词的基础。这是因为中世纪以来,欧洲的寺院学校和世俗学校都有以拉丁语为主修课的传统。牛津是从12世纪的一个修道院演变而来,所以保留使用拉语于毕业仪式的传统,反映了对传统的尊重,不任意割断。
这使我想起,我们中国的文言文,颇有点象拉丁文的味道。从先秦到淸末,两千余年下来,中国的教育从儿童起,即接受文言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等的读书识字教育,这中间同时也是接受做人处世的道德规范薰陶。只因清朝的腐败,经不起洋人炮舰的轰击,还受近邻日本明治维新后的欺凌,种种丧权辱国的恥辱 ,罄竹难书。“五四”运动为了救亡,来了个180度翻身,打倒孔家店,废除文言文,推行白话文。我的儿童小学时代正好赶上白话文运动,小学一年级的教科书,第一课的课文是:“开学了,开学了,哥哥弟弟姐妹们,大家去上学!”等。我大哥受的还是私塾教育,背四书五经,轮到我却忽然变成“大狗叫,小猫跳。”父亲识字不多,却总觉得这新式小学不象话,于是叫大哥抽时间给我补课,“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等,但大哥也接受了五四新思潮,只教了一点点,便借故停教了。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大学教育,进步很快,现在与过去比较,不缺钱,不缺图书、实验和设备,师资也增长很快。唯一的不足是由于强调科技,忽视人文,青年人与韩国、日本的青年人比较,明显表现出缺乏民族自豪感,缺乏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公共道德下滑,一泻千里。这当然不能怪青年人,因为首先是父母教师也没有起表率作用,也不能怪父母教师,最终要到我们长时期以来的教育制度和思想上找原因。譬如我们的大学毕业典礼为什么从来不邀请学生家长或亲友参加?不如牛津等大学那样庄重?这不是小事,而是一种对教育认识的差距。
由于牛津大学毕业仪式的启发,我想我们的大学今后在毕业典礼上也应该像牛津大学那样,在校长授予学位时,加入我们的传统教育警句于致词之中,如: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些对于毕业生来说,都是值得终身遵守的做人治学的遵则。
当然这里只是举例而言,各校可以选择认为合适的警言。我们的确非常需要恢复优良的传统思想,世世代代,继承下去。近百年來学习西方上忽左忽右的折腾,不能再继续了。
2002,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