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题词

修龄       

今年是《农业考古》创刊三十周年,主编陈文华先先要我为创刊三十周年题词,这是大喜事,盛情难却。                                   

尽管现在日常生活里还用毛笔写字的人越来越少,但碰到象庆祝题词之类的应酬,总得用毛笔写,以表慎重。这给我帶來意外的困惑和难题,因为我自从用电脑输入汉字,敲键代替毛笔以来,已近二十来个春秋,不光是毛笔字已长期不写了,就是用钢笔、圆珠笔、水笔等写字,也都先后淘汰,全部让位給键盘输入了。

为了应酬用毛笔题词,不得不临时抱佛脚,特地买了一支毛笔,找出尘封多年的砚台和墨,先行试写起来,想不到写出来的字,是那样的不堪入目,比自己小学生时写的字还要难看!怎能拿得出手?而对方又要得急,必须尽快寄出。匆忙中想出一个应急办法,即题词全部用电脑打印,只在最后署名时,用水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因为签名的字比较小,又潦草,可以蒙混过关!题词寄出以后,不禁浮想联翩,意犹未尽。

回想我年轻时,从小学、中学、大学到毕业任助教,一直都要临字帖,学写字。那时的生活节奏缓慢,时间从容不迫,写字练字,是一种精神享受,可以静心养性。中小学时期我临模的是颜体(唐·颜真卿),同学中也有人临模柳体(唐·柳公权),各有所好,此中隐含各人个性的爱好,这是汉字难以言说的微妙之处。从大学开始,转向临摹明末黄道周的字,当代国学大师书法名家马一浮的字等。

印象较深的一次,1946年我任助教上实验课前,要先把实验纲要用粉笔写在黑板上,实验完毕,由学生负责揩擦干净。那次,学生没有把实验纲要擦掉,我问为什么不擦去,他说这黑板字非常漂亮,擦去很可惜,让它留到下次新课前再擦吧。想不到60年后的今天,连写几个题 词的能力都丧失尽了。

写字的能力丧失了,只剩鉴赏字体的能力还有一点,时常看到一些名人、院士、教授。替人家出版新书的毛笔题词,那字体的幼稚,比过去的小学生还不如,却堂而皇之地呈現在你眼前! 当然不应该讥讽题字者,要怪的是这个时代飞快的转轮,对传统文化的势不可挡的冲击,让所有的人对汉字的书写和欣赏能力迅速下降。

作为一个高龄老人,学会使用电脑代笔写作,不满20年,就把过去养成的写字能力,丢失得一干二净。由此可见,科技发展导致的文化载体的单一化是多么残酷。现在的小学生,还保留课堂写字的练习,我怀疑他们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这个世界正向着趋同化和单一化的方向猛冲,势不可挡,再也不会回头,而趋同化是一条走向灭亡的死胡同,汉字书写能力的消退,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个预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