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 窗 效 应

游龄

五十年前，那时的住房都还没有条件安装纱门纱窗，我的住房外面有繁茂的草木，夏天的夜晚，必须打开窗门，通风透点凉气，才能入睡。可是蚊虫、飞蛾、金龟子、苍蝇、臭蝽之类的昆虫，也必乘虚而入，又叮又咬，不叮不咬的，也搅得你难以入睡。天花板的四角，还结有蜘蛛网，那是帮你捕捉昆虫的，可你又嫌它们弄脏了房间，必须定时清除。对付最麻烦的蚊子的办法，无非是点蚊香、挂蚊帐，工作的时候往腿脚、手臂上涂抹一些避蚊油之类，求得暂时安宁。
到了二十年前，各家都有条件安装纱门纱窗了，夏天一下子觉得室内安静舒畅了，不必再因蚊子昆虫而烦脑。蚊香、驱蚊油之类都一一告别了，室内的蜘蛛也被挡在窗外，进不来了。只有蚊帐一时还不能取消，因为每天开门关门、开纱窗关纱窗晒衣服之类，难免有虫儿们乘虚而入，加上蚊子是躲在室内过冬，入夏时并非由室外飞入。
与此同时，我还注意到一个新现象，即夜晚时的窗门里外，必有一些壁虎爬行出没，它们显然是发现了窗门里外聚集着许多的昆虫，这些昆虫想进房间的进不去，想出窗外的也出不了，都停留在窗门里外边缘，成为壁虎捕食的佳肴。秋冬之交时，昆虫少了，壁虎们便躲藏到室内的角落里越冬。冬天室内大扫除时，惊动了它们，急忙四处逃奔，但我决不伤害它们。
这样安静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夏季，近几年来发现纱窗不管用了，连带着蚊帐也不管用了，半夜里时常遭受叮咬醒来，奇痒无比，我很奇怪，纱窗和蚊帐明明都守护着，那儿来的蚊虫？终于弄明白，不是蚊子，是一种很小很小的叶蝉、又名浮尘子之类在作祟。这些叶蝉因为非常小，纱窗和蚊帐的网眼对它们来说，是大开的洞门，进出无阻，它们通过纱窗蚊帐如入无人之境。蚊子钻进帐里会嗡嗡发声，还有可能拍死几个，叶蝉则是不声不响地进攻，防不胜防。于是纱窗和蚊帐彻底丧失了它们的阻挡作用，形同虚设。这使我大为紧张，纱窗蚊帐都不管用了，还有什么其他办法！难道只有“卧以待叮”？
我把这种现象称作“纱窗效应”，意指任何一种有效的防卫措施，在实行了一段时期以后，必然会产生新的破解对手来。叶蝉便是在纱窗蚊帐阻挡之下出现的新一轮破解者。蚊子及其他许多昆虫中，有些是捕食叶蝉的，它们抑制了叶蝉虫口的增长。当蚊子和其他昆虫受晚间灯光的吸引，聚集到纱窗外面时，替壁虎创造了良好的捕食条件，壁虎每晚只要守候在窗门附近，便可有现成的昆虫“送货上门”以供捕食，于是壁虎的繁殖率得到提高，我的室内、阳台等处在清洁卫生时，角落里会赶出好多壁虎来，但我决不捕杀它们。原先捕食叶蝉类的昆虫因被壁虎捕食减少了，导致叶蝉类小虫的迅速滋生，它们轻而易举堆地进入纱窗蚊帐，成了叮人的主力军。我的生活习惯是晚上很迟睡，周围邻居都已熄灯时，只有我家的灯光亮着，所以光临我家的小昆虫特别多，成为“众虫之的”。
当我正在为手臂、头颈上的叮痕奇痒难熬、徒呼奈何的时候，偶然在邻居的室内看到一种新产品～灭蚊灯，这是一种发蓝光的灯管（因为兰光最快发出向光性，吸引昆虫），外面缠绕着几圈通电的金属丝，当蓝光亮起，昆虫们的趋光习性使它们不由自主地飞向蓝光，首先碰到金属丝，触电而粘死在金属丝上面。据邻居介绍说，廿四小时把灯开着，效果很好，于是我立即也去超市买了一盏，果然一天下来，可以触死一两百只蚊子、飞蛾、小甲虫及叶蝉等，在最热的夏季里，天天能吸引这么多小虫“自杀”。终于我可以在晚上不挂蚊帐而酣睡，真是意外的高兴满意。
一天我在扫地时偶然看到一只小壁虎，白天出来，爬在书橱边的地板上，它似乎不大爬得动，我不去打扰它。第二天看到它仍在原地不动，终于明确，它已死亡。这引起我的思考，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我是每隔两天把灭蚊灯内的死虫倒出来，放在一个小杯里，半月下来，便积累了一层“干尸”，数目以千计吧。 这许多虫子原来本是壁虎的食粮，自从买了灭蚊灯，等于断了壁虎的口粮，小壁虎是因灭虫灯的引入而饿死的，是灭虫灯切断了室内外的生物链，导致壁虎死亡。
想不到这小小的灭虫灯，科技小发明，虽然给人的夜晚安睡带来方便舒适，竟然同时也会带来意料不到的破坏生物链的问题。这是安装纱窗的当时所绝对意料不及的。这种“纱窗效应”推而广之，似乎普遍存在于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我们用农药治虫，在杀死害虫的同时，也杀死害虫的天敌益虫，益虫死亡了，更促成害虫的猖獗繁殖，又提高了害虫的抗药性，迫使我们钻研开发新一轮的农药…，反复较量，害虫被抑制了，却发生了另一种比害虫更难对付的病毒病…，人们发明了电子显微镜，弄清楚病毒的分子结构，找到消灭病毒的方法，想不到病毒象川剧的变脸一样，说变就变，教人疲于应付。这同人的疾病一样，以前是忙于研究制造消灭细菌的药物，细菌用抗药性对付人们的药物，反复较量后，人类在对付细菌疾病方面很有把握了，近年来却出现人类违反自然规律自作自受的疯牛病，以及SARS之类的新病毒病，而且它的病源却是人类大规模饲养的家禽，以及人们追求口福要吃的果子狸，还有其他尚未发现的病源。
我不相信这个新产品灭蚊灯可以一直使用下去，不怕蚊子和叶蝉打扰，年年伴我安睡，永远有效。不知道那一天，蚊子和叶蝉们“识破”了个中的玄机，不去撞蓝光，而要吸人血，新一轮的麻烦迟早会来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其是之谓乎。
2004，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