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献疑(二)

曾雄生

我在与李根蟠先生和游修龄先生商讨苏东坡“红薯”诗第五六句“穷冬出瓮盎,磊落胜农畴”,依据《南方草物状》的有关记载,提出可能是红薯成熟后让它仍旧埋在地里,随吃随挖的想法后,李根蟠先生认为,此说很新颖,但未免使人疑惑。他的理由是,即使长期埋在野地里的成熟的红薯不会被别人挖走,南方气候这样潮湿多雨,野地里又有这么多的蛇虫鼠蚁之类,如何保证红薯不致腐败受损?这些问题如解决不了,又怎能在现实中推行这种从书斋中想出来的办法呢!

任何一种农作物,从播种之日开始就面临着上述自然与人为的灾害,不必要等到成熟之日开始,相比之下,薯蓣等由于生长在土中,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上述灾害,这曾经被视为此类作物的优点,“根在深土,食苗至盡,尚能復生,蟲蝗無所奈何。”

事实上,很多作物都是随吃随收的,而并不是一成熟之后就一次性收获,然后加工贮藏起来。如现在乡下人吃萝卜、白菜等,只是要吃的时候,才到地里去拔几个,或摘一些叶片。如果一下都收获到家,恐怕吃不了几天就都坏了,边吃边掘,其实是延长食用期的好办法。这也就是十月,甚至更早收获的薯蓣,得以“穷冬”的原因。番薯在集中收获之前,也很早就陆续地挖出一些提前“尝鲜”。种的芋头也是吃一次挖一次,或 卖一次挖一次。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集中收获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贮藏,贮藏虽然有助于防止偷盗,(但在家家地里都有的情况下,偷盗其实不会发生,而且在一个所谓“熟人社会”里,这种事也是很少的,如果没有这种客观情况存在,农业生产是很难以进行下去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一定的看守)统一收获主要目的是要为下茬作物让地。但在土地利用率还不是很高的情况下,秋冬季节方始成熟的薯蓣,因为没有下茬作物等着下种,所以收获是一件不着急的事,尤其是对于薯蓣一类的块茎和块根作物,所以边吃连起可可能的。

    但有时为了省事,不必每天都往地里跑,一次起薯的数量也可能稍多一些,这就需要用到瓮盎等容器。“磊落胜农畴”中的“磊落”形容的就是薯蓣装在瓮盎中的样子。磊落,本义就是一块块石头委积在一起。诗中指的是薯蓣象石头一样累积在瓮盎中。显然不是指“蒸晒切如米粒”的薯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