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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 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


                                第 一 章


  夏秋之交的一天,在某贫困山区仙岭县的柿子沟村,在村西头一座名叫青龙盘的土岭上,正聚集着一伙儿男女村民,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天已近中午,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地上也没有刮起一丝风。柿子沟的女村长银杏带领着十几位村民正在挖青龙盘上一棵枯死的老柏树……
  银杏擦了一把汗,抬头看了看太阳,笑着对大伙儿说:“这老天爷可真有种,一夏天竟憋住劲儿不下一场雨?”
  王元宝听了村长的话,直起腰,把钢锨一摔,坐在地上埋怨起来:“弄了二十多万救济款,还不胜给大家分了算啦,让大家出去做点小生意多好,修哪门子抽水站呀?我看又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村民甲:“这十几年了,真还没遇上这样的大旱呢,今年秋天庄稼可真要绝收了!”
  村民乙:“每天跑十多里山路去拉水吃,啥时候才能把水通到家里呀?”
  银杏认真地观察着听着,作为村长她完全能够理解大家的心情,于是她赶紧招呼大家道:“大家歇会儿吧!歇会儿吧!”
  村民们停下手中的伙计,纷纷走向周围几棵柏树的树荫下。
  这时,核桃一手提着塑料桶,另一手拿着两只茶缸气喘吁吁地走了上来:“村长!村长!我给你们送凉茶来了。”
  银杏喜出望外道:“你爷不是不让你来干活嘛!你怎么又来了?”
  核桃放下水桶,用衣袖擦了一把汗说:“我爷是怕刨了老柏树坏了咱柿子沟的风水,才不让我来的,可现在都啥年代了,我才不听他那一套呢?”
  银杏笑着说:“对,对,你可别学你爷的老封建。”然后转身冲大伙儿喊道:“核桃给咱们送水来了,大家快来喝吧!”村民们拍了拍手纷纷走了过来。
  核桃坚定地说:“我才不学他那一套呢!这是我奶奶烧的竹叶茶,我拉水回来就赶紧往这儿来了。”

  在青龙盘右边的一条山沟里,有一眼清泉,清泉旁边有一块大青石,青石旁边聚集着一潭泉水,柿子沟的村民,祖祖辈辈都是靠这股泉水为生。今天,天气很热,拉水的村民们又排成了长队,有的用肩挑,有的用车拉,还有几个孩子在用塑料桶提水,一位憨厚的壮年农民正在帮助大家往各种容器里装着水……
  这时,队伍中有个妇女看见了正在打水的老圪垯,于是扯开嗓子喊开了:“老圪垯,你那村长老婆领着大伙儿在岭上修水塔,你也不去招呼一下?啥时候才能把这坑里的水抽上去呀?”
  老圪垯回过头,憨笑着说:“我老婆说快啦,兴许不出个十天半月吧!”
  另一个妇女嬉笑着接话道:“别光想着整天跟你老婆睡大觉,你看咱村这吃水有多难吧!你也不去帮帮忙?”大家轰地一声都笑了。
  原柿子沟村村长郝长栓,在一旁开了腔,他指了指正在修水塔的山岭说:“这往岭上三里多的山坡路,真能把水压上去?我看到头来还是白费劲儿!”村民们手搭凉棚纷纷往山岭上望去,脸上都现出了异样的表情,似乎对修水塔的事也充满了忧虑。
  老圪垯又开了腔:“听我那口子说,驻村工作队给咱村弄来了二十多万帮扶款呐!”
  村妇甲:“咿!那太好了,叫你老婆快点修,不然老天爷要把这点儿泉水都旱干了!”
  老圪垯站起身来:“那是自然的啦!”他顺手接过那位妇女的两只大塑料桶说:“这坡陡,我来给你挑吧!”
  村妇甲:“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家做醋急着用水,你头里快走吧!”
  老圪垯赶着牛车,牛车上拉着一只大汽油桶,艰难地向山坡上爬去……

  青龙盘上,那棵枯死的老柏树已被挖出了根儿,王元宝爬到树干上系了根粗麻绳,几位村民紧拉着麻绳,等元宝从树上下来,银杏手持铁锹站在一旁高声喊道:“一、二,拉。一、二,拉。”老柏树“咔嚓”一声被拉倒在了地上。
  突然,柏树根部窜出了几条青蛇,顿时村民们一片惊慌,慌忙四处散开。一条大青蛇向银杏这边爬来,银杏跑得快,大青蛇跑得更快。说时迟,那时快,大青蛇赶上了银杏,突然,大青蛇一纵身,呲溜一下,窜进了她的裤腿里。银杏转回头来,赶忙用铁锹死死压住了大青蛇的下半身。银杏一抬腿,大青蛇被拉了出来,可是已经差不多被铁锹截成了两截。大青蛇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银杏却也连惊带吓地昏厥了过去……
  村民们赶紧围了上来,有个胆子大的村民一脚踢开了大青蛇,慌忙扶起了银杏,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道:“咬着没有?咬着没有?”
  银杏面色苍白,惊魂未定,她指着左腿上部说:“这里可疼,这里可疼!”
  王元宝也凑了上来:“快脱下裤子看看,是摔住了还是被蛇咬住了?”
  银杏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些啥?快,快扶我回家去。”
  王元宝赶紧扶住银杏往山坡下走去,刚到坡底,老圪垯等人拉着水走了过来。
  王元宝赶紧喊:“圪垯哥,快过来!村长被毒蛇咬了,得赶紧送医院。”
  老圪垯忙停住牛车跑了过来,拉水的其他村民也都赶紧围了上来……
  王元宝一把推开老圪垯说:“快把你的拉水车卸了,让村长躺上去。”
  老圪垯又跑到牛车旁,大家帮忙七手八脚地卸下了盛水的汽油桶,王元宝抱住银杏放到了牛车上……

  在通往柿子沟的一条山路上,两辆机动三轮车相向驶来,错车时,将要上坡的三轮靠着山边停了下来。错车后,上坡的三轮加足马力启动上坡,谁知,刚上到半坡腰上,突然,车子灭火儿了,不往前走了,慢慢向后滑行起来。
  坐在车上的驻村工作队队长于水山大声惊呼道:“快刹车!快刹车!”
  驾驶员柿红惊慌失措道:“刹不住!刹不住!”
  老支书紧急万分:“快跳车!快跳车!”
  于水山、老支书赶紧连跳带滚地摔在了路旁的酸枣树丛里……
  柿红驾驶着三轮车又向后滑行了三十多米,车屁股一下子撞在了路旁的山坡上,停住了。
  老支书爬起来慌忙去拉于水山,边笑边说:“我这已是第三次跳车了。”
  于水山惊魂未定道:“你还在笑,这不是在玩儿命吗?哎呀!坏了,我的脚扭了。”
  老支书赶紧扶住于水山道:“你先坐下歇会儿,我去车那儿看看。”
  于水山:“等等,我也去。”说着一拐一拐地跟了上去。
  柿红已将车子重新发动起来,向他们这边开了过来。柿红来到他俩跟前将车速放慢说:“快上来,这里不敢停车。”
  老支书扶着于水山重新又爬上了车。
  于水山满脸怒气道:“柿红,你怎么不刹车呀?”
  柿红没好气地:“这车根本就没有后倒刹车,我这已是第五次遇险了。”
  于水山:“怎么不买有后刹车的?”
  老支书:“买得起吗?就这车都得四千多块呢!”
  于水山:“哪个厂造的这种车,这不是让大家玩儿命嘛?”
  老支书:“谁知道哪个厂?这已经不错了,去年有一辆车,也是没有后刹车,驾驶员没开好,一下就翻到了沟里,一死两伤,哎呀!可惨了?”
  于水山:“宁可不用这车也不能冒这种险呀?”
  柿红:“说得倒轻巧,这儿离乡上三十多里路,靠什么拉东西呀?”
  老支书笑着说:“老于呀!你才来两个多月,住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们这儿古怪事多着哩!”
  于水山一边揉着脚一边认真地说:“不管咋说,这次给村里弄了20万帮扶款,县里又给了10万配套款,我们非决心改变一下咱柿子沟的面貌不可,再也不能让大家就这样穷下去了。”
  老支书听了于水山的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听说村长被蛇咬了,村民们都赶紧往银杏家里跑,不一会儿功夫,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人,老圪垯和红桃等几位妇女站在里屋里,其他人都集在外面,静静地听着里边的动静。
  老圪垯急得捶头跺脚:“这咋办?这咋办呀?”几位妇女哀声叹气道:“得赶紧想办法呀!毒蛇咬伤可千万不敢扩散呀!”
  王元宝从外边挤了进来,对着老圪垯说:“还不赶快想办法送县医院去,光急有屁用?”
  老圪垯无奈地说:“支书、于队长都上乡里开会了,柿红一大早就开着‘嗵嗵嗵’送他们走了,往县里去五十多里路哩,你说咋办?”
  王元宝:“你赶紧去下庄一趟,说不定长栓的‘嗵嗵嗵’在家,让他往县里跑一趟。”
  老圪垯这才慌忙挤出人群,一路小跑往下庄村赶去。
  屋外的人们仍在纷纷议论着:“村长为咱们拼死拼活地干,咱可得赶紧想办法呀?”
  “老圪垯不是去借车了吗?”
  “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要是长栓家的车不在家那可咋办?”
  “咱们干脆就用门板抬吧,车来了就随后跟上,这样可以两不耽误。”
  这时,有一位70多岁的老大娘开了腔:“这青龙盘可是真有青龙呀!银杏这场事是福是祸可是谁也说不清呀!”
  王元宝:“都还愣着干啥?快卸门板呀?”
  王元宝和大家把银杏家的门板卸下了一扇儿,用绳子扎好,几位妇女又抱出了被褥,红桃扶着银杏从里屋里慢慢走了出来,躺在用门板扎好的担架上,王元宝等人抬起担架刚走出几十米,柿红开着三轮车回来了。
  三轮车在担架旁停下,老支书扶着于水山下了车。
  柿红跳下车,上去抱住银杏大声哭叫起来:“妈,你咋啦?”
  银杏:“妈被毒蛇咬了,别哭,到医院看看就好了。”
  于水山在老支书的搀扶下来到近前,看着银杏的难受样子,于水山急了,他冲大伙发火道:“都还愣着干啥?快卸车,赶紧把村长送乡卫生所去!”
  老支书也指挥大家道:“大家都动手把水泥卸了,越快越好。”众人蜂拥而上卸起了水泥……
  老支书转身对于水山说:“老于,你在家歇着,我去一趟。”
  于水山:“我也去,乡里要是不行,就让乡里出个车,直接送往县里,可不敢耽搁呀!”

  柿子沟虽小,可啥人都有,这不,在号称半仙儿的老阴阳家,他又坐在床上,两手抱着竹签筒,开始摇了起来。
  这时,王元宝咳嗽一声从门外进来了。
  老阴阳虽然双目失明,但耳朵仍很灵敏,他一听咳嗽声便断定是王元宝来了:“是元宝呀!”
  王元宝惊奇地:“咿?师傅,你怎么知道是我?”
  老阴阳:“你在几丈外走过来我都能算得出来。”
  王元宝:“阴阳爷真是活神仙呀!你老怎么不在县城里挣大钱,又回到咱这穷山沟哩干啥?”
  老阴阳:“穷家难舍呀!出去都半个月啦!就不兴我回来看看?”
  王元宝神秘兮兮地:“咱柿子沟出事啦!村长让毒蛇给咬啦!”
  老阴阳:“我知道了,你没见我正在摇卦签吗?”
  王元宝:“你老是有名的活神仙,你看这事儿是凶呀还是吉呀?”
  老阴阳:“这卦我不能算,乡里乡亲的,伤害着谁都不好哇!”
  王元宝:“我知道你老算得准,我早就想跟你老学艺了,这次请你老拿出真功夫,咱村的事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老阴阳:“以我看是凶多吉少呀!”他用右手切着左手的指头关节:“这个坎儿可是不小呀!”
  王元宝忙从身上摸出一盒纸烟,抽出一只,把烟放到自己嘴里点着,然后又递给了老阴阳。
  王元宝:“你老不是有解法吗?你老说透了,出个解法,我去办这事儿。”
  老阴阳:“不瞒你说,今天这事儿……”
  王元宝:“快说说,快说说,”
  老阴阳:“子丑寅卯,大事不好!”
  王元宝:“咋个不好法?”
  老阴阳:“青龙盘上锁青龙,银杏又是属虎的,白虎斗青龙,一死一伤,柿子沟可要有难了!”
  王元宝:“我想跟你老学两下子,你说究竟咋个解法?”
  老阴阳:“天旱成这样子,两个多月不下一场雨,我看倒不如在青龙盘上修一座龙王庙,把大青蛇埋在庙里,乡亲们多去烧香磕头,哪还有不下雨的道理?”
  王元宝:“那水塔还修不修了?”
  老阴阳:“咱村为解决吃水,这已是第三回动土了,我也不是没干过,我看命中注定咱村得一辈子挑水吃,就让他们别费那股子牛劲儿了。”
  王元宝:“我听阴阳爷的,过两天我去集上割两斤肉,好好孝敬你老一番,你老收下我这个徒弟,我爹妈死得早,快40岁的人了,还没娶上个媳妇,我给你磕头了。”王元宝“扑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为了我王元宝混出个人样来,我愿意给阴阳爷当孝子。”
  老阴阳忙说:“快起来,快起来,你没念过书,可不能给人家胡算,要是算出人命来可是要坐牢的。我一个瞎老头子,只图混口饭吃,算不好也不能坏了人家的事,人家恩赐给咱俩钱花花,咱可不能贪图钱财昧了良心去伤害人呀!”
    王元宝赶紧笑着说:“那是,那是,我听师傅的,我听师傅的。不过我最近听说练什么‘法轮功’可是能不吃不喝银子净落呀!来钱可快了!光是什么会费、什么资料费都能赚可多!”
  老阴阳:“听他们瞎胡说?你让他们两天不吃不喝试试,什么法轮常转,功德圆满,法轮不转,苦海无边。我看是法轮常转,妻离子散,法轮不转,照样升天。我这竹签都摇了几十年了,还没摇出个什么名堂来呢!它一个小小法轮功,才出来几天,就想闹出个名堂来呢?”王元宝佩服得五体投地,频频点头。

  山间的小路上,驻村工作队队员丁一男和赵倩行走在回村的山路上,周围的山岭一座挨着一座,绿油油的庄稼地象豆腐块似的点缀在一座座山岭上,有时突然不知从哪里串出一对花喜鹊,“咔咔!咔咔!”地叫唤两声,然后又非常优雅地从这座山头飞向另一座山头,似乎在有意地给他们做着时装表演似的。
  赵倩无心欣赏周围的风景,她低着头,一边踢着地上的一颗石子,一边闷闷不乐地说:“柿子沟这十个自然村,啥时候咱们才能跑个遍呀?”
  丁一男听了笑笑说:“慢慢来嘛!最远的有十三里山路呢,来回就得花一整天呢!”
  他们说话间王元宝迎面走了过来:“二位看风景呢?”
  丁一男:“元宝,上哪儿去了?”
  王元宝:“我哪有啥正事儿?”
  赵倩:“修水塔的人都收工了没?”
  王元宝:“哪儿呀?村长被蛇咬了,送县医院去了,遇上这青龙斗白虎,谁还敢再领工呀!”
  赵倩:“你这是都说些啥呀?”
  丁一男:“蛇呢?”
  王元宝:“大青蛇被打死了,还在岭上呢!”

  晚上,在仙岭市越秀酒楼的一个包间里,周勇满面春风,正在招待高清等几位同学。
  这时,一位厨师走了过来,从一个竹筐里抓起一条大蛇冲着周勇说:“先生,这条大青蛇怎么样?我们的蛇都不是野蛇,请大家放心吃好了。”
  周勇看了看说:“可以,可以,就这条吧!”然后转过身冲着大家说:“咱们今天也学学南方人,来个一蛇三吃,怎么样?”
  那位厨师又操着广东口音说:“何不来个一蛇六吃呢?”
  高清:“怎么个一蛇六吃法?”
  厨师:“蛇血、蛇胆、蛇肉、蛇骨、蛇皮外加一个蛇汤。”
  众人:“好,好,就来个一蛇六吃吧!”
  高清:“周勇这几年发财了,有周老板掏钱,咱同学们也开开洋荤!”
  周勇:“离开仙岭农科所已经三年多了,财倒没发,这几年在山东农村包了几十亩苹果园,赚了几个钱,听说郊县的荒山要对外搞承包,想来想去,还是打回老家来,承包点荒山干干,积点德嘛!这几年啥生意都不好做,我看开发荒山赔不了本”
  高清:“还是周勇有远见,现在城市下岗职工那么多,去开发农村倒是一条出路,哎呀!今天要是水山在就好了。”
  这时,同学甲转过话题说:“说正经的,这几年你又找了没有?”
  周勇摇摇头凄楚地说:“一言难尽呀!”
  同学乙赶忙引开话题说:“今天高兴,不说这些了。”
  高清对周勇说:“水山这一去驻村工作又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我估计他这几天要回来,一回来我就给你打电话。”
  他们正说着,服务小姐把蛇胆、蛇血酒端了上来,每人一杯。
  周勇端起酒杯兴高采烈地说:“今天老同学聚会,咱们来个肝胆相照,咱们喝下这杯蛇胆酒,祝咱们老同学的情谊天长地久,万古长青。”大家举杯同饮,互相祝贺,好不热闹。

  在柿子沟村口,盖了三间土坯房,算是柿子沟村驻村工作队的住室和办公室,其中一间是赵倩的住室,兼作他们的临时厨房。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赵倩和丁一男正在做饭,赵倩一边洗菜一边满面笑容地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驻村工作也挺够味的,让人能真正感受到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我想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肯定也是受的这种洋罪!不,不对,是土罪。”
  丁一男看了她一眼:“咋了?后悔啦?这才是刚刚开始?同志!”
  赵倩白了他一眼:“谁后悔啦?我说的是这种生活才真叫那个刺激。”
  丁一男:“别刺激了,刺激过头了就麻烦了,咱们也是人,咱们也得食人间烟火不是?来,咱们今天改善一下生活。”
  赵倩:“对了,咱们整天吃面食,我早就吃腻了。”
  丁一男:“你淘米,我剥蛇,咱们来个蛇闷香喷喷的大米饭。”
  丁一男把报纸摊开,把大青蛇放在了案板上。
  赵倩边淘米边说:“要把头去掉啊!可别把咱俩都毒死了。”
  丁一男举起刀:“我知道。”他一刀下去,先把蛇头剁了下来。
  赵倩:“听说村里人都把大青蛇当神仙敬,咱可得把蛇头埋掉哇!别让村里的人看见了。”
  丁一男:“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把蛇头埋掉的。”他把剥好的蛇在赵倩面前晃了晃说:“你看这大青蛇有多肥,我们吃了它说不定会变成蛇精呢!”
  赵倩瞪了他一眼说:“你别吓我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哎!要是于队长在家就好了,让他也尝尝鲜。”
  丁一男放下手中的菜刀,下意识地往屋外望了望,心情忧虑地说:“还不知道村长的伤怎么样了?在这节骨眼上出这事,也真够难为她了。”他边说边把剥好的蛇盘在了米饭锅里。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仙岭县人民医院的大院里被太阳光呵护得暖洋洋的,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晨练,病房里的人都还在睡觉,陪护人员有的睡在地下,有的爬在床头,有的靠在椅子上……
    柿红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银杏突然咳嗽了一声翻了个身,柿红被惊醒了:“妈,妈,你还疼不疼了?”
    银杏:“好多了,不咋疼了,今天就能回家了。”
    柿红:“真吓死人了!”
    银杏:“吓什么?妈福大命大造化大,我就不信老天爷就恁不长眼?”
    柿红:“你还说笑话,过去经常听说毒蛇咬死人呢!”
    银杏:“妈死了谁养活你,俺闺女还没找对象呢!”
    柿红撒娇地说:“妈,你真是……”
    这时,病房的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于水山在老支书的搀扶下提着一兜水果进来了……
    银杏想要坐起来,被于水山按住了:“别起,别起,你还是躺着吧!现在感觉咋样?”
    银杏重新躺下:“好了,好了,对了,你的脚咋样了?”
  于水山:“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
  银杏:“那你干脆也住几天吧!”
  于水山:“不用,不用,没伤着骨头,过两天就好了。”
  银杏:“那,那一会儿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吧?”
    老支书一听急了:“你看你这脾气,急啥哩?”
    银杏着急地:“村里的活儿急成那,我能不急吗?”
    于水山笑着说:“再急也得把病治好哇?”
    银杏满不在乎地:“毒一排掉就好了,这算啥病嘛!”
    于水山:“再观察几天,再观察几天,可别排不净引起扩散,那可就严重了。”
    银杏笑着说:“哎呀!我说没事就没事,托你们工作队的福,我还怕什么?”
    于水山:“咿?现在说起笑话了,你没看昨天那危险劲儿。”
    银杏仍笑着说:“你们工作队帮我们解决吃水问题,水还没吃上,那阎王爷会要我?”
    老支书:“你先在这儿休息几天,我今天在县里买些水管,明天回村去领几天工,于队长还得回市里买水泵呢!”
    银杏:“你们都忙成这,我能呆的住吗?”
    柿红不耐烦地:“妈,你就听大家一回劝吧!”
    银杏愠怒地:“你们都走,你们都走,我一人呆在这儿,柿红你再拉一车砖回去,你爹做的柿子醋又该出缸了,再来时装上几桶,捎到集上来。”

    村长有了难对于柿子沟来说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更重要的是村长是被蛇咬了,是在青龙盘被大青蛇咬了,第二天,村长的家门口又照例聚集了许多村民,自然也少不了王元宝,他们打听着村长的最新消息,又在那里纷纷议论起来。
    只听王元宝神气十足地说:“青龙盘可是咱柿子沟的风水宝地,是咱村的龙脉呀!在青龙盘上修水塔打死大青蛇,那可是动了咱村的风脉呀!咱村可是要大祸临头了,要想逢凶化吉,除非修个龙王庙。”
    有些村民随声附和着:“元宝说的在理呀!眼下大旱无雨,说不定修个龙王庙,龙王爷就会降雨了。”
    王元宝又接着说:“现在青龙盘上修水塔的砖、水泥都有,就是缺瓦,我看谁打死了蛇,就用谁家的瓦,咱们一不坐,二不休,把庙修起来再说。”
    村民甲:“村长不在家,你敢动他家的东西?”
    王元宝:“我这也是为全村造福呀!咋不敢?”
    村民乙:“他家做醋那一座房子又不住人,我看先拆点瓦再说。”
    王元宝:“咱们说干就干,省得夜长梦多。”
    村民甲:“等村长回来再说吧!”
    王元宝:“白虎斗青龙是死是伤还不好说呢,等她干什么?”
    其他几位年纪大一些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我家有梁,我家有檩条,我家有椽子,跟着附和起来……
    不一会儿,王元宝跑回家搬来了梯子,靠在银杏家的醋房上,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
    这时,老圪垯从远处扛着一捆烧柴走了过来,他看见王元宝正在拆他家房上的瓦,急忙放下柴禾喊道:“元宝,你在干啥?你在干啥?”
    王元宝瞪着眼睛回答说:“干啥?借点瓦用用。”
    老圪垯急了:“你,你们欺负人哩,是不是?”
    王元宝停下来说:“你老婆打死了大青蛇,得修个龙王庙给你家免灾呀!”
    老圪垯捶头跺脚道:“等我老婆回来再说,等我老婆回来再说……”
    王元宝仍边拆边喊道:“再上来两个人,再上来两个人。”下边的人就是没人敢动……
    这时,打远处传来了“嗵嗵嗵”的声音,众人回头看时,只见柿红开着机动三轮,拉着一车砖回来了。
    柿红把车在家门口停下,见王元宝在自家的房上正在拆瓦,劈头就喊道:“元宝,你这是咋回事?你这是咋回事?”
    王元宝在房上停住手,一本正经地说:“是这么回事,你妈打死了青龙蛇,咱村得修个龙王庙镇灾驱邪,这得借用你家房上的瓦才行。”
    柿红一听,怒气冲天道:“胡说八道,你给我下来,你给我下来!”
    王元宝:“我不下来,你还能怎么着?”
    柿红捡起一块石头向王元宝砸去,差点砸住了王元宝的头……
    王元宝慌了:“你别砸,你别砸,我下来,我下来。”他边说边顺着梯子往下爬,当王元宝下到地面时,柿红随手捞起一根柴火棒,照着王元宝的头就打了过去。王元宝边喊边后退:“你敢打?你敢打?”有几个老太婆围了上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打了,别打了。”
    柿红仍然愤愤不平地:“欺负到我家头上来了!”她边擦眼泪边说:“我妈在医院还没好,你们竟敢来拆我家的房子,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这时,老阴阳敲着棍子探着路颤颤微微地走了过来,他大老远口中就自言自语道:“不能叫村里人遭殃啊!不能叫村里人遭殃啊!”
    村民们见老阴阳走了过来,赶忙闪开了一条路。
    老阴阳走到人群前面,慢条斯理地说:“白虎斗青龙,一死一伤呀!咱村要逢凶化吉就得修个龙王庙,镇住咱柿子沟的风水,这才是咱柿子沟的福份呀!”他边说边颤抖着手从衣袋里摸出了零零碎碎的一把钱:“这是二百块钱,元宝拿去买瓦吧!”
    一位村民插话道:“那砖呢?”
    王元宝:“修水塔有的是砖。”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家兑檩,我家兑椽……
    王元宝顿时又来了精神:“咱们说干就干,有胳膊有腿的回家操家伙去,现在就上青龙盘。”

    在青龙盘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丁一男、赵倩、核桃和一名技术员正在测量标高。
    那位技术员用水准仪向远处树着的标尺望了望,随口报着测量数据,赵倩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
    随后,赵倩向远处扶标尺的丁一男和核桃喊道:“好了,你们过来吧!”丁一男和核桃听到喊声,收起标尺扛在肩上,向这边走了过来。
    来到近前,丁一男问技术员道:“怎么样?”
    技术员:“没问题。”他用手指着前方说:“水管从这里过去,岭两侧的十个庄就都能用上自来水了。”
    赵倩也肯定地说:“青龙盘比这里高80多米呢,水压过来估计不成问题。”

    王元宝扛着铁锹第一个来到了青龙盘,他到处寻找那条死蛇,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不一会儿,几十位村民,有的扛着檩,有的扛着椽,从不同的方向走了上来……
    王元宝故意大声喊道:“青龙蛇不见了!青龙蛇不见了!”
    村民们到处寻找,仍然毫无踪影。
    老阴阳的妻子拄着拐杖也一步一跚地走了过来。
    王元宝惊讶地:“老奶奶,青龙蛇怎么不见了?”
    阴阳妻:“你不是说已经断成两截了吗?”
    王元宝:“是呀!我亲眼见的,它在地上还弹腾了老半天呢!”
    阴阳妻:“怕是龙王爷给救走了吧!”
    王元宝:“可不是嘛!龙王爷显灵把它救走了,咱们得赶紧盖庙,说不定庙一盖成,老天爷就下雨了。”
  十几位村民在王元宝的指挥下,开始忙活起来。

  太阳快要落山了,西边出现了一片火烧云……
    丁一男、赵倩、核桃和那位水利技术员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青龙盘。
    来到坡底,赵倩那晒红了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今天不错,天都快黑了,还有这么多人在干活!”
    丁一男:“咱们上去看看,到底进展得怎么样了?”
  丁一男、赵倩一行爬上了青龙盘,来到了施工现场,看到大伙儿不是在修水塔,他们都有些纳闷儿。
    丁一男疑惑地问王元宝道:“不是修水塔吗?怎么盖起房子来了?”
    王元宝:“为的是消灾呀?老弟。”
    赵倩:“消什么灾?”
    王元宝:“昨天上午被村长打死的青龙蛇升天了,我们要盖个龙王庙消灾呀!”
    赵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村民们都莫名其妙,纷纷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丁一男笑着说:“原来是为了这,给你们说了吧,昨天的蛇我已经吃了,你们就不用再忙活了。”
    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王元宝更是暴跳如雷道:“你大胆!你大胆!你竟敢……”
    丁一男又笑曰:“那是一条死蛇,我把它吃了又不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那有啥?不吃是个浪费!扔了也怪可惜。”
    王元宝气愤极了:“我不懂什么保护法不保护法,这是俺柿子沟的卧地龙,村长把它打死了,你们把它吃了,你们还叫我们老百姓活不活了?”
    赵倩听了直纳闷,于是插话道:“不让老百姓活我们费那么大劲儿弄二十万帮扶款来干什么?”
    王元宝缓了口气:“把钱分了还能办点正事,修啥抽水站,我就不信!这水能抽上来?”他指着远处深沟里的那潭泉水说:“从那里到这里3里多的山坡路,你们要是能把水提上来,我大头朝下走!”
    核桃嘲笑着:“元宝,啥叫大头朝下走哇?”
    王元宝气急败坏地:“大头儿朝下走就是小头儿朝上走。”
    核桃:“你走走看看?你走走看看?”
    阴阳妻过来了:“核桃,你咋恁不懂事哩!”
    核桃:“奶奶,你咋也来了?”
    阴阳妻:“你爷说了,要为全村消灾辟邪,让我来招呼一下。”
    核桃:“我爷都胡说些啥呀?”
    王元宝也来劲儿了:“都说你孝敬老人,原来你是这孩子,你竟敢骂你爷?”
    这时,红桃穿得花枝招展的,打着一把花伞,走到了王元宝跟前。
    红桃:“你们吵啥呀?都是乡里乡亲的。”
    王元宝:“吵啥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柿子沟的人。”
    红桃反驳道:“我咋不是,谁把我开除啦?”
    王元宝:“你在山下牛湾村找了个大老板,前几天就对上象了,你当我不知道?”
    红桃的脸红了,她气愤地反驳道:“怪不得全村人都说你是孙悟空生出来的猴精呢,原来一点不假呀!”
    丁一男:“王元宝,别闲扯淡了,这修水塔的砖、水泥你可不能用,要不然我告诉派出所去,告你破坏咱柿子沟的水利工程。”
    王元宝俩眼一眨说:“我先借用一下,我先借用一下,等大家凑够了钱再还你,不行吗?”
    赵倩:“不行,就是不行,你赶紧停下来,等于队长、老支书他们回来了再说。”
    王元宝皮笑肉不笑地:“咿!洋小姐说话还怪好听哩!你多说几句我听听?”
  核桃满脸怒气地:“咱们走,不和这赖皮打缠,等村长他们回来了,自有办法整治他们。”

    丁一男、赵倩、水利技术员、核桃、红桃等人趁着太阳的余辉,离开了青龙盘。
  路上,核桃和红桃越走越慢,逐渐和前边的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核桃前后看了看,忍不住地小声问红桃道:“你真的要走了?”
    红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前几天刚定的婚。”
    核桃:“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呢?”
    红桃:“怕你不高兴。”
    核桃:“我有啥不高兴的?”
    红桃温柔地:“核桃哥,你别瞒我了,你的心事我知道。”
    核桃:“你知道啥?”
    红桃:“我知道你对我好。”
    核桃感叹道:“哎!咱俩从小在一起长大,哪能没有一点情意呢!”
    红桃的脸红了:“我在山下成了家,会常回来看你的。”
    核桃:“你走吧!谁叫咱山沟里这么穷呢!”
    红桃:“以后你也去城里打工吧!挣点钱回来娶个好媳妇。”
    核桃无奈地:“我哪能离开呀?光每天家里的吃水就离不开我呀!”
    红桃:“说的也是,工作队要是能解决了咱柿子沟的吃水就好了!”
    核桃:“这次真的有希望了,工作队光弄来的帮扶款就有二十多万呢!对了,啥时候办事告诉我一声,我,我送你去。”核桃说着扭过脸去,使劲挤了一下眼睛,让泪珠掉了下来,他强忍心酸,始终没有用手去擦……
    红桃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核桃哥,别伤心了,以后我帮不上你的忙了,这次工作队进村,兴许使咱柿子沟能翻个身,你跟着他们好好干,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第二天,柿红又来到了仙岭县人民医院,柿红提着一兜桔子推门进了银杏的病房。
    柿红看见妈妈亲切地喊了声:“妈,怎么样了?”
    银杏:“昨天下午又疼了一阵儿,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晚上就不疼了。”
    柿红:“看看,昨天早上就想出院,回到家要是再反复,那可就麻烦了。”
    银杏:“哎!还是俺闺女好!对了,你昨天拉了几趟砖?”
    柿红:“来回60多里,本来能拉三趟,可……”
    银杏吃了一惊:“怎么啦?”
    柿红泪眼汪汪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没什么,妈被毒蛇咬了,我心里难受。”
    银杏:“妈不是好好的吗?你有啥难受的?”
    柿红:“对了,本来我爹今天要来看你,可他在家得看房子,来不成了。”
    银杏又疑惑起来:“看什么房子?”
    柿红马上改口道:“是看缸子,有两缸子醋又要出缸了。”
    银杏:“你爹会做柿子醋,每月还能给咱家挣二百多块钱,日子不比别人家过得差,你可要多帮你爹干点活呀!你拉砖的工钱少得点没啥,能把自来水接通可是比啥都强!”
    柿红:“妈,这我懂,谁叫我是村长家的闺女呢!”
    银杏:“咿!俺闺女真懂事!”
    柿红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妈,我来的时候乡上的许秘书跟我说,郝支书一早就打电话,让我来县城把他买的水管儿拉回去。”
    银杏:“那你赶紧去吧,别让你郝大伯等急了,妈要是今天好利索了,你明天一大早就来接我。”
    柿红:“于队长说了,住不够五天不能出院。”
    银杏白了柿红一眼说:“你要把妈憋死在这里呀?死闺女!”
  柿红咯咯地笑着,走了出去。

    在通往柿子沟的山路上,柿红开着机动三轮,拉着一车塑料水管儿,往村里赶去。老支书和她并排坐着,柿红把车开得既快又稳,车子后面扬起了一溜溜白烟……
    老支书:“你妈的病咋样了?”
    柿红:“今天好多了,昨天下午又疼了一阵,医生给打了一针,马上就不疼了。”
    老支书:“这两天村里的情况咋样?”
    柿红气愤地:“你们不在,王元宝简直要闹翻天了,他竟敢上到我家的房子上揭瓦?”
    老支书:“你妈知道吗?”
    柿红:“我没敢对她说,怕她一着急就往回跑。”
    老支书:“王元宝这小子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孬点子倒不少。”
    柿红:“我就不信那个邪,就看你支书能不能治住他了。”

    下午,王元宝领着几个50多岁的男女村民正在青龙盘上修庙,柿红和核桃领着老支书匆匆来到了他们的工地上。
    老支书走上青龙盘,端着烟袋,不紧不慢地说:“元宝,元宝,你们怎么用修水塔的砖来盖庙呀?”
    王元宝带理不理地说:“保咱柿子沟的风水呀!”
    老支书:“这是用工作队弄来的帮扶款买的砖,你们修了庙,那修水塔咋办?”
    王元宝:“人都被咬了,青龙也搬家了,风水破坏了,修水塔还管啥用?”
    柿红生气地:“前几天你王元宝带头来修水塔,今儿个咋又鬼迷心窍地修起庙来了?”
    王元宝嘻皮笑脸地:“这叫孙猴子七十二变嘛!懂不懂?”
    柿红:“谁跟你打渣子?狗猴精,没一点主见。”
    王元宝:“猴精也比浑球强。”
    老支书严肃地:“王元宝你给我正经点,你们马上给我拆了!”
    王元宝一听,来了劲儿:“拆了?说得倒轻巧,我这也是为咱柿子沟消灾除难呀!”
    核桃:“消什么灾?除什么难?你这是破坏咱村的水利建设!”
    王元宝:“我这是破坏?你回去问问你爷去,叫你爷给算一算,我这叫啥?”
    老支书火了:“你们不拆,我去派人来拆,我就不信治不住你们,修水塔一天也不能耽搁。”
    王元宝软了下来:“就当我们借用一下这砖行不行,我们又没有用水泥,只是用泥巴糊了一下。”
    老支书:“不行,必须给我拆。”
    这时,一位60多岁的村民恳求地说:“玉河,你就行行好吧!这砖我们兑钱给你行不行?”
    一位老太婆跟着附和道:“我们还你,我们还你,你们修水塔,我们修庙,说不定修起龙王庙,老天爷就会下雨了?”
    老支书面带犹豫地说:“这样吧!你王元宝负责把钱收起来,明天就给我拉砖去。”
    王元宝的脸上乐开了花:“唉!这才象我们的老支书嘛!这才叫关心群众嘛!”

  老支书领着柿红和核桃边走边说离开了青龙盘。
  柿红:“郝大伯,我不明白,明明他们修庙是搞封建迷信,你怎么还让他们继续修下去呀?”
  老支书不耐烦地:“群众凑钱,大家自愿,图个乐和,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上头也没有明令取缔这些活动,都是乡邻乡亲的,我还能咋说?”
  核桃:“我看这是软弱,搞不好会迎合一些人的封建迷信思想!”
  老支书有些生气了:“咿!你这小毛孩子,竟敢教训起你老伯来了,你爷爷整天给人家算命,你咋不管哩?”
  核桃:“我当晚辈的,可没少说他,可他老说我小孩子家,不懂事。”
  老支书:“这就对了,你们年轻,村里的事情你们还不懂,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呀!”
  柿红:“我看你是心太软,太软了就要受人欺负。”
  三人正说话间迎面开来了一辆兰色小双排汽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于队长、周勇和寅虎从车上走了下来。
  老支书:“水泵买回来了?”
  于队长笑着说:“买回来了,你看谁来了?”
  老支书打量着周勇和寅虎,摇了摇头:“不敢认识。”
    于队长指着寅虎说:“这是我儿子。”然后又指着周勇问道:“这位你不认识?”
  老支书把周勇看了又看,摇摇头说:“不认识。”
  周勇哈哈大笑道:“玉河哥,我是小勇呀!”
  老支书邹着眉头思索着:“小勇?”
  周勇满面笑容一字一句地说:“下乡知青──周勇。”
  老支书突然想起来了,照着周勇的肩膀上去就是一拳:“你看看我这记性,都二十多年了,那股风又把你吹来了?”
  周勇:“咋?就不兴我自己来?”
  老支书:“欢迎,欢迎呀!你可要多住几天呀!”
  于队长:“让他住下来,咱仨好好喷喷。”他又指着寅虎说:“我儿子趁过双休日也想来咱这山里看看热闹,开开眼界。对了,我回去这几天,水塔建起来没有?”
  老支书:“哪儿呀?一些村民说银杏打死了大青蛇,坏了村里的风水,他们正在修龙王庙呢!”
  于队长惊讶地:“这怎么行?这钱怎么能修庙呢?”
  老支书慢条斯理地:“是一些群众自己兑的钱。”
  于队长认真地:“自己兑钱也不行,我看得赶紧开个支委会。”
  老支书无奈地:“银杏还没出院呢,咋开?”
  柿红插话道:“我现在就去医院。”
  于队长拦住她:“不用了,我自己去。”他又对寅虎说:“你和你老伯先回去,我和你周叔叔去县医院一趟。”
  说罢,周勇驾着他的小双排汽车,于水山坐在他的旁边,上路了,转眼间,柿子沟的盘山路上,扬起一片白烟,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山岭的背后……

  仙岭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口,银杏提着包袱,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蹲下,一会儿手搭凉棚,朝远处望望,一幅心急火燎的样子,她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这死闺女,今天又不来拉砖,又不来接我,沤在家里干啥哩?” 
  一辆兰色小双排汽车停在了县医院的大门口,于水山和周勇从车上跳下来。
  于水山:“村长,我来接你来了,你看这是谁?”
  银杏喜出望外,仔细把周勇打量了一番,沉思片刻,没好气地说:“我以为你死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周勇尴尬地:“我听说水山在这里驻村,我就来了。”
  于水山莫名其妙地:“老朋友了,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你们是咋回事呀?”
  银杏强压怒火:“没啥?没啥?只要能驻村工作就行。”
  于水山:“你好利索了没有?”
  银杏:“今天上午就该出院了,我等了一整天,柿红这死闺女就是不来。”
  于水山:“那咱们走吧,老支书还等着开会呢!”

  晚上,柿子沟村委会办公室里,昏暗的灯光下坐着郝玉河、银杏、郝长栓等人,于水山、丁一男、赵倩也列席了会议。
  于水山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咱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人用帮扶款买的砖去修庙哇!同志们。”
  老支书接话道:“没关系,他们是要还钱的。”
  银杏:“还钱也不行,群众吃水这么困难,咱不赶紧把抽水站修好,把水送上,咋对得起工作队呀!又咋对得起上级领导呀!”
  老支书还在和稀泥:“庙他们都已经修起来了,你说那怎么办?”
  郝长栓:“修起来了?也就修起来了,起码可以稳一稳乡亲们的心嘛!”
  银杏有些急了:“你们怕得罪人,我不怕,我不信修庙比吃水还重要,眼下旱成这样子,家家户户的水窖早就干了,全村所有劳力每天都去拉水吃,我们这些党员干部还能坐得住?我们是干啥吃哩?老百姓会骂我们的?”
  于水山顺水推舟道:“我看应该把庙扒了建水塔,工期要尽量往前赶。”
  老支书感叹道:“哎!你看看,要不是挖出蛇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银杏不明白老支书的意思:“蛇与修水塔有啥关系?”
  老支书语重心长地说:“有人说挖出蛇坏了咱柿子沟的风水,看风水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我听说城里有些干部为了高升还专门跑到深山老林找人算算呢,这种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呐!”
  银杏不耐烦地:“人家请人算卦是吃饱饭撑的,我们连水都吃不上,还能信那个?”
  于水山看了看表,忙打住说:“时候不早了,今天咱们不去争这个,以后咱们专门找时间讨论这个问题。我看这样,明天咱都上青龙盘,拆了庙修水塔,争取在七天之内,把水通到各家各户,群众是最现实的,大家吃上了自来水,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阴沉沉的,柿子沟的青龙盘上,新落成的龙王庙前就聚集起了六七十个男女老少的村民。王元宝点燃了一挂鞭炮摇晃起来,‘乒乒乓乓’的鞭炮声回荡在狮子沟的山谷中……
  等鞭炮声响完,王元宝站在庙门前,趾高气扬地喊开了:“今天,龙王归位,众乡亲要焚纸烧香,求龙王爷保佑,保咱柿子沟平安无事,喜降甘霖……”
  王元宝话音刚落,六七十个村民蜂拥上前,有的焚纸,有的燃香,而后,又纷纷跪倒在地,虔诚地磕上三个响头,一些人的前额上还粘上了地上的泥土……
  这时,银杏、于水山带领着柿红、寅虎等十几个年轻人朝青龙盘走来。
  银杏老远看去,发现青龙盘上人头窜动,毫不热闹,于是纳闷道:“天这么早怎么都来了恁多人哩?”
  寅虎:“你们看,都跪在地上磕头呢!”
  于水山:“走,咱们赶紧上去看看去。”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龙王庙前,六七十个跪地的村民还在旁若无人地叩头祷告。
  阴阳妻跪在第一排,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道:“感谢龙王爷保佑,消灾灭难……”
  王元宝见银杏等人来到跟前,忙对村民们说:“都起来吧!都起来吧!”村民们纷纷站了起来。
  银杏看着眼前的庙房和一脸虔诚的群众,满脸怒气地说:“这是谁干的好事,竟敢把修水塔的砖盖成了庙?”
  王元宝指指众人说:“是大伙呗!还不是为了替你消灾?替你避难?”
  银杏瞪着眼睛道:“我有什么灾?我有什么难?”
  王元宝振振有词道:“阴阳爷说啦,白虎斗青龙,一死一伤,要想保住咱柿子沟的风水,就得盖座龙王庙,一来可消灾避难;二来可祈雨降福,消除干旱。”
  银杏缓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村民们说:“工作队帮助咱解决吃水问题,咱们有些人却把修水塔的砖用来盖庙,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今天要把庙拆了,马上把水塔建起来,只要咱村不再为吃水发愁,大家就能把力量用在植树造林开发荒山上,咱村人均3亩8分地,又有大片荒山,处处都是宝哇!就是因为缺水吃,使得我们祖祖辈辈都受穷。这次上级派工作队来到我们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咱弄来了一大笔钱,我们可不敢犯傻呀!乡亲们,我们应该把这钱用在刀刃上用在正事儿上呀乡亲们!”
  听了村长的话,村民中出现了一些骚动,有人议论说:“村长说得对,应该先把水塔建起来才对……”
  于水山咳嗽了一声面向大家说:“我来说几句,我来说几句,这次我们几个来咱村工作,从市里想尽办法弄来了二十多万元帮扶款,县里又给了十万元配套款,一共三十万,其中修抽水站要用20万,建学校要用20多万,虽然建学校还差十多万,我们会想办法再搞些捐助,今年先把这两件事情办起来,我想乡亲们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王元宝开了腔:“建庙的钱是乡亲们兑的,用你多少砖给你多少钱,咱井水不犯河水,为啥还要我们拆庙?这得讲清楚。”
  村民中又出现了骚动:“是呀!已经盖起来了,也就不必再拆了嘛……”
  银杏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修水塔的砖,拉了十几天才拉够,修水塔一天也不能耽搁!必须拆。”
  王元宝:“我看这样吧,我把大家集的钱给你们买砖,你们再想办法拉砖建水塔,这庙无论如何不能拆?”
  银杏:“你有钱你自己从山下拉砖去,这庙非拆不可!”
  两人正争吵得不亦乐乎,突然,天空中落下了几滴雨,打在了王元宝的脸上……
  王元宝突然停止了和银杏的争吵,又惊又喜地高声喊道:“下雨了,龙王爷显灵啦!下雨了,龙王爷显灵啦!”
  银杏:“我不管你下雨不下雨,现在就给我动手拆!”
  王元宝争不过银杏,无可奈何地说:“拆就拆,村里要是遇到什么灾难,你村长可得承担?”
  银杏生气地说:“你算什么?不用你操心!”王元宝不吭声了。
  核桃、柿红等十几个村民开始动手拆庙。
  王元宝无奈,只好搀着阴阳妻离开了,烧香的队伍中有几个年轻人也留了下来,加入了拆庙的队伍。毛毛细雨下个不停,村民们在冒雨苦干着……
  王元宝搀着阴阳妻边走边沮丧地说:“柿子沟又要遭难了!柿子沟又要遭难了!”

  傍晚,雨后的山区显得格外宁静,青龙盘上,龙王庙已被拆除,到处都是堆放着的砖瓦和木料……
  老阴阳也来到了青龙盘上,他坐在一堆砖瓦废墟上,憋足了劲儿吹起了他的唢呐,曲调伤感凄凉。
  哀惋的唢呐声在柿子沟的山谷中回荡着,引得山村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银杏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青龙盘走来,她悄悄走到老阴阳的背后,没有舍得惊动他。
  一曲吹完,老阴阳长长地出了口气。
  银杏深沉地叫了声:“大叔。”
  老阴阳转过头:“是银杏呀?”
  银杏:“是我,天快黑了,我扶你老回家去吧?”
  老阴阳叹了口气说:“我再吹一会儿,我再吹一会儿,大叔吹一吹心里会好受些。”
  银杏:“今天我把庙拆了,你老生气了?”
  老阴阳:“咋能不生气呢!修好了也就算了,你咋能把它拆了呢?”
  银杏温和地说:“驻村工作队帮助咱解决吃水,咱却在修庙,让县里知道了该会咋说咱?”
  老阴阳:“我也是为了你好呀!大叔我七十多岁了,啥事没经过?二十多年前,要不是为了咱村吃水,我会落的这个下场?”
  银杏:“你老遇的磨难太多了,是让贫穷给咱吓怕了呀!”
  老阴阳深沉地:“天命不可违呀!命里注定吃半斗,走遍天下是五升,自打祖上从洪洞县迁来柿子沟,咱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呀!”
  银杏:“我就不信,如今改革了开放了,上级又给咱派来了好干部,咱可要拼一拼,闯一闯,打个翻身仗呀!”
  老阴阳语重心长地:“大叔知道你一辈子要强,可你要处处当心呐!好让老天爷保佑你迈过这个坎儿呀!”
  银杏:“大叔,天黑了,我扶你回家去吧?”
  老阴阳:“走,咱一起走。”老阴阳收起唢呐,银杏将他掺扶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去……

作者: 贾绍云  崔冠亚(0379--2866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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