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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老阴阳家仍然是土房、土炕和土墙,家里一贫如洗,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这天,他又坐在床上摇起了他的卦签筒,阴阳妻坐在炕沿儿上做着针线活。
这时,王元宝提着一块儿猪肉进来了:“阴阳爷,我来孝敬你老来了。”
阴阳妻满面笑容地站起身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呀?”
老阴阳欠欠身子,放下竹筒道:“乡里乡亲的,都怪难的,来看看就行了。”
王元宝满脸堆笑道:“我是来拜俺阴阳爷为师的,不捎点东西哪咋会中哩?阴阳爷,你老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老阴阳也笑了:“我能当你啥师傅呀?”
王元宝:“阴阳爷,还是您老有远见呐!村里的广播站都广播了,‘法轮功’那玩意儿,真不是个东西,坑蒙拐骗啥都干,再说咱也玩不转呐,政府也不让咱使劲儿练呐!我看我还是实心踏地跟您老学算卦算了,我看您老算得怪灵验的。”
老阴阳谦让地摆摆手说:“别提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呀!”
王元宝笑着说:“如今开放了,搞活了,我看庙会上摆卦摊的倒不少,这也是发财的一条门路呀!”
老阴阳眉头一皱说:“咱可不能靠这骗钱呐!”
王元宝赶忙附和道:“那是,那是。”
老阴阳似乎高瞻远瞩地说:“算命这事儿啊!是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王元宝忙点头道:“还是信了好,还是信了好。”
老阴阳接着非常苦恼地说:“你说要信吧?我自己可算不了我自己,我这一辈子的命咋恁苦哩?”
王元宝感叹道:“哎!你老这一生遇到的坎儿太多了!”
老阴阳接着说:“你说要不信吧?为啥那老天爷咋光捉弄咱哩?啥难事都叫我摊上了?”
王元宝又感叹道:“哎!我遇到的坎儿也快赶上你老啦!”
老阴阳:“我知道,你打小就命苦哇!”
王元宝:“可不是嘛!我十多岁上没了双亲,如今还是个睁眼瞎,都40岁的人了,连个媳妇还摊不上!”
老阴阳也感叹道:“哎!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等大伙儿兑了钱,你得想办法先把庙修起来。大伙儿的钱,我来保管你来用,咱可不能自己落,昧了良心。”
王元宝赶紧说:“那是,那是,我一定照师傅说的办,我一定照师傅说的办。”
一天上午,在通往下庄村的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上,丁一男和赵倩与另外两位村民在检查着下庄村接水管的情况。
丁一男看看四周疑惑不解地说:“上次打的木桩标志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赵倩:“肯定是有人拿回家当柴烧了。”
丁一男:“这些人真不象话,咱把水管都拉到了村里,路线都测量好了,连挖沟埋上都做不到,真是的。”
村民甲:“听说是下庄村的村民组长不同意接水管。”
丁一男:“为啥?”
村民甲:“这说不清楚。”
赵倩:“真是犯神经病了!连个好歹都不知道!”
丁一男:“人家其它自然村的管子早就埋好了,就剩这个村庄了,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郝长栓是下庄村的村民组长,中午的时候,他和妻子、闺女正在家里吃饭,这时,王元宝推门进来了。
郝长栓站起身,满脸堆笑道:“咿!那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元宝:“咋了?就不兴我来看看老村长?”
郝长栓:“啥老村长?要不是你小子坏我的事儿,我还在台上呢?”
王元宝:“哎?老哥,这是咋说哩?那是全村开会把你选掉的呀!怎么能怪我呢?”
郝长栓:“好了,好了,不说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有事儿呢!”
王元宝:“是这么回事儿,我手头上有大伙儿凑来的一万多块钱,青龙盘的龙王庙让银杏她娘的给拆了,咱得再找个地方盖起来。”
郝长栓打断他道:“我可不信那一套,搞封建迷信!”
王元宝:“咿!你老哥啥时候假正经起来了?如今修水塔挖出了大青蛇,坏了咱柿子沟的风水,我让大伙儿凑点钱盖个庙为咱村消灾,你就说我是搞迷信。你把人家工作队打的木桩当柴烧,连通往各家的水管儿也不给安,你安的什么良心呀?就算我是搞迷信,也比你没良心强。”
郝长栓生气了:“放你娘的屁!我就不相信他娘的水能通到我家里来。”
王元宝接着又喜皮笑脸地说:“废话不说了,老弟有点正经事儿还得求老哥帮个忙?”
郝长栓瞪着眼睛生气地说:“快说!”
王元宝笑眯眯地:“用你老哥的“嗵嗵嗵”给拉点砖咋样?”
郝长栓:“那得出运费才行。”
王元宝一听惊喜道:“出,出,一车十块,咋样?”
郝长栓白了他一眼:“五十也不干。”
王元宝:“二十块。”
郝长栓:“四十块。”
王元宝:“不能再多了,说二十就二十。”
郝长栓针锋相对:“不能再少了,说四十就四十”
王元宝:“二十五。”
郝长栓:“二十五也是二百五,每车二十八。”
王元宝:“一言为定。”
郝长栓:“一言为定,哎呀!人家都说你是孙猴子的孙子,是猴子孙,我看一点都不假呀!”
王元宝:“如今都是‘商(市)场’经济了,就得搞生意嘛!你看人家城里人,买根菜毛都洽洽算算呢!”
郝长栓:“少废话!说什么时候拉吧?”
王元宝:“越快越好。”王元宝站起身来:“最好是明天。”
郝长栓把王元宝刚送出门,正好和老支书、银杏碰了个照面。
老支书:“元宝也在呀?”
王元宝:“你们忙,你们忙,我走了。”
郝长栓打趣道:“两位领导来啦?屋里坐,屋里坐。”
老支书、银杏进屋坐下。
老支书直截了当地说:“长拴,你们下庄村接水管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动静呀?”
郝长栓认真地:“我们不接?”
银杏:“为啥?”
郝长栓:“接了也是白费劲儿。”
银杏有点生气了:“咱柿子沟十个自然村,都在接水管儿,你们不接,到底是啥意思吗?你说说?”
郝长栓:“青龙盘离俺村好几里路,前边的山岭又那么高,我就不信那水能倒着流过来?”
银杏:“青龙盘和那个山岭落差都80多米哩,那水咋会流不过来呀?”
郝长栓:“为解决吃水我伤透了脑筋,反正我不相信。”
老支书:“你咋不相信科学呢?这都是工作队请县上的技术员测算过的。”
郝长栓:“是我不相信科学?还是科学不相信我?”
银杏:“你这人咋说话这样哩?”
郝长栓:“我吃的苦头太多了!我当村长那两年,全村1800多口人集了10万多块,我跑外地请来了打井队,结果10万块钱花光了,打了两个干窟窿。后来一些人闹事儿,乡上硬叫我自己退出了三千多块请客费,还把我村长给撸掉了,这事儿你们比谁都清楚。”
银杏:“那都是老皇历了,如今是上级主动来帮助我们解决吃水问题,我们为啥还不干呢?”
郝长栓:“要干,你们就另安排村民组长,我这个组长算是当到头了,我开上我的‘嗵嗵嗵’,哪天还不弄它个几十块?”
银杏生气了:“既然话说到这里,那也就只好如此了。你挣你的钱,我们就另安排村民组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郝长栓寸步不让:“其他家咋接水管儿我不管,反正我家不接,我宁可一辈子挑水吃,也不受这窝囔气!”
说话间郝长栓的闺女小芹芹推门进来了,她用一根小木棍挑着两只啤酒瓶子,模仿着大人挑水的样子……
芹芹:“妈妈,快来呀!我挑水回来了!”
长栓的妻子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小芹芹这个模样,觉得有些丢人,不由分说照着她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小芹芹哇地一声哭了……
银杏赶忙上前拦住她说:“你打孩子干啥?小孩子家懂个啥?”
长栓的妻子没好气地训斥孩子道:“苦命鬼,从小就会学挑水,没成事儿?”
郝长栓也开了腔:“你疯啦?拿孩子出什么气呀?”
长栓妻一语双关道:“不识好歹!打死都不亏!”
郝长栓发火了:“你吃炸药了?你给我滚出去!”
老支书、银杏见他们夫妻俩争吵了起来,忙站起身,劝说了几句,匆匆离开了。
柿子沟小学坐落在柿子沟的村东头儿,破旧的土房子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们互相拥挤着坐满了一屋子。因教室不够用,另外一些孩子只好围坐在院子里的土台子周围上课。每到下雨天,仅有的一间教室经常是处在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屋里嘀答的状况之中。
于水山和银杏走着说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村小学。
于水山看着破旧不堪的教室,心情沉重地说:“哎呀!我们村的教学条件太差了!”
银杏:“人人都说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们,可我们这穷山沟儿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水山:“这次的帮扶款解决了吃水工程后还能余下5万多元,这些钱就用于咱们学校的改造吧!”
银杏:“5万元能干啥?我想让柿子沟在外边干事的人给点捐助,如果能再解决上5万元就好了。”
于水山:“我回市里向上级再汇报一下,如果能让机关干部来咱们这里看一看,发动大家搞一下捐助,我看问题不大。”
银杏高兴地:“太感谢你们工作队了,也许从今以后孩子们就不会再辍学了?”
于水山:“感谢我们干啥?要不是上级的好政策,我老于恐怕也来不到你们柿子沟哇!”
银杏:“这话就见外了,二十多年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们不是早就来了吗?”
于水山:“对了,周勇已经决定来你们这里承包荒山了,你可要给他提供点方便呀?”
银杏半天没答腔,于水山看到她有些不大高兴,感到不可理解,只好笑着说:“怎么,你对开发荒山不欢迎呀?”
银杏:“欢迎倒是欢迎,可他……,咱们不说这个,走,去看看孩子们去。”
于水山和银杏来到了教室里,孩子们正在写作业,有几个孩子发现了他们,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们。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孩说:“这是村长和于队长。”有几个顽皮的孩子笑着喊道:“于队长,嘿嘿!于队长。”
于水山和银杏用手示意让孩子们坐下,一位颇有心计的小女孩恳求地说:“村长阿姨,队长叔叔,咱村能盖个新教室吗?”银杏有些辛酸了,于水山的眼睛也潮湿了:“能,一定能……”
于水山和银杏又来到了学校后边的操场上,突然发现王元宝等五六个村民正在操场的一角挖地基。
银杏疑惑地:“元宝,你这是要盖教学楼呀还是干啥?”
王元宝喜笑着:“盖教学楼是你村长的事儿,我哪能盖得起呀?”
于水山:“那你挖这地基干啥?”
王元宝:“盖庙。”
银杏和于水山互相看了看:“你怎么总也不死心呀?”
王元宝停住手里的家伙:“我又不用你公家的钱,与你村长何干?”
银杏:“你不把这钱用来盖学校,为啥总想搞封建迷信呀?”
王元宝:“我可没那觉悟,我只知道保咱柿子沟的风水。”
银杏:“你给我停下来,有钱也不能盖庙!这是学校的操场,不能想干啥就干啥?”
王元宝:“咿!我说你这村长也太霸道了,青龙盘上你不让盖,这操场边儿你也不让盖,难道让我盖到你家里头?你也管得太宽了吧!老支书还不管呢!你能啥里能哩?你不就是个村长吗?”
于水山见银杏又要和王元宝争吵起来,于是赶忙拦住她说:“算了,算了,这事儿回去商量商量再说。”银杏这才气鼓鼓地离开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毛毛雨,银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老圪垯和柿红正在往塑料桶里装醋。
老圪垯见妻子回来了忙说:“这一缸子醋做得不错,让柿红后晌去拉水泥时,带给集上的老徐家,他家的小卖铺给的价钱还可以。”
柿红:“这几年多亏了俺爹这手艺儿,要不然咱家可真要成贫困户了。”
银杏心里不高兴,只是站在一旁,没有答腔。
老圪垯接着说:“你妈整天为村里忙,家里啥事也顾不上,爹没啥本事,能挣个小钱儿也就不错了。”
柿红:“哎?家里又没水了,爹,还得去拉水去。”
老圪垯:“车都套好了,一会儿我就去。”
柿红:“天下雨了,路上滑,可要小心点啊!”
老圪垯笑着说:“还是俺闺女知道心疼爹,你就放心吧!凭爹这车把式,还会能有啥闪失?”
银杏开腔了:“还是小心点好!”
老圪垯:“小心是要小心点,不过,我估摸着我拉水也拉不了几回了。”
银杏赶忙打住他:“呸!呸!你看你,恁大人了,净说点臊气话,你烦我们娘儿俩了是不是?要是烦了,你就走吧!”
柿红赶忙晃着银杏的胳膊说:“哎呀!妈!看你说的都是啥呀?俺爹的意思是说你修通了自来水,俺爹就不用再去拉水了嘛!”
银杏:“咿!你看我也老糊涂了,闺女。”
老圪垯:“还是俺闺女能体谅我的心思呀!”
银杏朝老圪垯做了一个鬼脸说:“咿!看你爹美成啥了?”
老圪垯:“那自然了,闺女不疼她爹,谁疼她爹?”
柿红笑着说:“妈,那你就让于队长他们快点修吧!早点修好了,也好让我爹能早点歇歇。”
银杏爱恋地抚摸着柿红的头,微笑着说:“妈知道。”说完三口人都会心地笑了。
青龙盘南边的深山沟里,拉水挑水的村民排成了长队,因为取水的人多,本来是清澈见底的一潭泉水已被搅得浑浊不堪……
老圪垯边往汽油桶里倒水边说:“这老天爷也不下场大雨,在家能接上点水该多好哇!省得跑这冤枉路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村民挑着水桶走了过来:“靠老天爷下雨吃水,早把咱们渴死了。这次工作队帮咱修抽水站,兴许能成哩?”
老圪垯:“准成,准成,过不了10天,自来水就接到你家锅台边了。”
男村民:“可别再象前两次了,弄得全村人劳民伤财。”
老圪垯:“大哥,这回你就放心吧,我那口子都给我交了底了。”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天仍下着毛毛雨,山坡路上开始泥泞起来,打水的村民也慢慢少了起来。
突然,一个叫小刚的孩子上坡时摔了一跤,满满的两桶水洒了一地,有一只桶还向山坡下滚去……
小刚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老圪垯赶着牛车来到了跟前:“小刚,别哭了,起来吧!”
小刚:“圪垯叔,我咋办呀?家里还等着用水呢!”
老圪垯和颜悦色地说:“快下去把桶捡上来,你来帮我推车,到村口我给你放两桶水。”
小刚止住了哭泣,赶紧跑下去捡回了水桶。他把两只空桶挂在了水车上,老圪垯驾着车,老牛在前边拉着,小刚在后边推着,车子艰难地往山坡上爬去。
突然,老黄牛的四蹄开始打起滑来,老圪垯赶紧放下水车,老牛的前蹄已经跪在了地上,后蹄和车子还在打滑,突然,“扑通”一声,老牛摔倒了,一个翻滚,老牛拖着水车向山坡下滚去,小刚在后边“哎呀!”一声喊叫,赶忙躲过一旁,老圪垯却被从车上滚下的汽油桶压了去下,老牛和车子摔在了半山坡上,汽油桶却越滚越快一直滚到了沟底……
打水的村民都停了下来,小刚和几位村民赶紧跑了过去,只见老圪垯满身都是血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们抱起老圪垯大声喊叫,老圪垯眼也不睁,口中吐着血水,只是低沉地喊着:“水、水、水……”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突然,头一歪,没了反应。
老圪垯的遗体被运回了家里,老支书指挥着村民们在张罗着后事,上房大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老圪垯的遗象,屋子中间的床板上停放着老圪垯的遗体,银杏、柿红爬在遗体上放声大哭着……有几位上年纪的妇女在不停地拉劝着……
屋子外面站满了人,人们在议论着分析着,红桃花枝招展地走了过来。
一位上年纪的妇女摸了一把眼泪说:“老圪垯死得好惨呐!倒霉事儿咋都让他们家摊上了呢?”
红桃听了老人的话也开了腔:“这山窝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老村妇转过脸来,不高兴地看着红桃:“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说哪儿是人呆的地方?”
红桃眨了眨眼睛说:“看人家城里人,人家是住在天上,我们是住在地下呀!”
老村妇白了她一眼:“不管咋说这也是咱的家呀!”
红桃接着说:“就是山下也比我们这里好得多,最起码不用为吃水犯愁。”
老村妇讽刺道:“你年轻漂亮可以嫁出去,俺们呢?”
红桃红着脸,不吱声了。
这天,王元宝又来到了郝长栓家,他给郝长栓递上了一枝过滤嘴香烟。
郝长栓惊喜地:“呀呵!元宝啥时候也抽上好烟啦?”
王元宝:“咋?就不兴咱抽枝高档烟?老抽那一块五的有啥意思嘛!”
郝长栓:“老圪垯死了你也不去银杏家看看,帮帮忙?”
王元宝:“去是去了,不过我还能帮上啥忙呀?我早就说了,打死青龙蛇非遇上坎儿不行,人家不信,我有啥办法?我盖好的龙王庙,人家竟给拆了,咋样?遭难了不是?”
郝长栓:“你小子幸灾乐祸,算不算人你?”
王元宝:“哎!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可由不得我呀!”
郝长栓:“放你娘的屁,我可不信你那一套。”
王元宝:“我知道大哥当过村长,还是个党员,可你也不看看,外面不少地方都在修庙,啊!那光兴他们修就不兴咱修?”
郝长栓:“人家那是在修建旅游景点,搞旅游开发,人家为的是赚钱,发展经济,你是在干啥?你是在搞封建迷信呀!”
王元宝:“啊!他们是在搞旅游搞开发,我这是在搞迷信搞封建,修庙烧香不都是一样的吗?你说这理我想不通。”
郝长栓:“你这个老文盲啊!我没功夫给你打嘴缠。”他又向王元宝要了一枝烟点上:“有啥事快说,有屁快放。”
王元宝:“请老哥修庙拉砖的事你咋不动呀?”
郝长栓:“你不给钱让我咋动?”
王元宝:“先欠着你,以后再算账嘛!”
郝长栓:“说得倒美,我可不给你来那一套。”
王元宝:“要不,先付给你一点,30车,先付你10车。”
郝长栓:“30车全付,每车28块,共840块。”
王元宝:“不行,不行,先付300块。”
郝长栓:“先付400块,不付你就另找人去。”
王元宝从衣兜里掏出钱,点出四百块,递给郝长栓:“老村长真够赖的,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
郝长栓接过钱,一边点着一边笑着说:“如今是爹亲娘亲都没有人民币亲啦!哈哈哈!”
老圪垯准备入土归安了,这天,在银杏家的大门口,一大早,老圪垯的棺木就停放在了那里,送葬的村民围了一大群。
一位60多岁的男村民高声喊道:“起殡!”顿时棺木被八个大汉抬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是老阴阳,他腰上扎了根绳子,核桃在前头牵着绳子引路,老阴阳闭着双目吹起了唢呐,低沉委婉的哀乐声,沁人心肺,催人泪下,在柿子沟的山山岭岭上久久地回荡着……
银杏和柿红披麻戴孝,在几位村妇的搀扶下边走边哭……
跟在后边送葬的几位村民有的在抹泪,有的在小声地议论着……
王元宝深沉地说:“还是阴阳爷算得准呐!这个坎儿终于还是没有躲过去呀!”
红桃回敬王元宝道:“你害死了圪垯叔,你还在那胡说八道哩!”
王元宝瞪起了眼睛:“呀?你这闺女咋说话哩?老圪垯死了能怨我?”
红桃毫不示弱:“不怨你怨谁?要不是你盖龙王庙捣乱,咱村早就通上水了,还能有今天?”
老支书瞪了他们一眼:“正在干啥哩?你们还在吵架?”
王元宝只好气鼓鼓地随着送葬的队伍默默地向山里走去。
傍晚,于山水和丁一男、赵倩在工作队的住室兼办公室里边吃饭边交谈。
于水山:“村长这次受的打击真是太大了!”
丁一男也感慨道:“真没想到贫困山区的工作竟是这么难做!”
赵倩:“住在城里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些事!”
于水山:“是啊!解放都几十年了,这些山区还这么落后!我们问心有愧呀!”
丁一男:“于队长,你在市里当大局长有吃有喝有车坐,干么还主动申请来这穷山沟哇?”
于水山:“嗨!这你就不懂了,老呆在城里头有啥意思?更何况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对了,我问问你们,这次安排你们来驻村工作后悔不后悔呀?”
赵倩:“说实在话,我来是想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可真没想到这么苦,这一次给我打下的烙印我一生都难以忘记呀!”
丁一男:“苦我倒不怕,又冻不死、饿不死,只是心里别扭,为什么这么穷的地方还有一些人去装神弄鬼呀?”
于水山:“看来扶贫先扶志、治穷要治愚这话说得好哇!这次村长为解决吃水受这么大挫折,我们可要全力以赴帮助她呀!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儿,尽快把水送到群众家里,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做了。”
他们正说着话,老支书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老支书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恳求地说:“于队长,你去劝劝银杏吧!谁也劝不动她,她在青龙盘上哭了一后晌了。”
于水山:“让她放声哭一哭吧,哭出来比憋在肚子里强。”
老支书缓了口气说:“你去给她多开导开导,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垮下了。”
于水山:“放心吧!我会的,我会的。”
青龙盘上,老阴阳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地吹着他那铜锈斑斑的唢呐……
银杏坐在一旁,面向墓地的方向,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在放声痛哭着……
凄惨的唢呐声和嚎啕的哭泣声在空旷的山野中回荡着……
太阳快落山了,老阴阳已吹得精疲力尽,凄怨的唢呐声终于停了下来。
老阴阳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银杏道:“闺女呀!别哭了,咱说说话儿吧?”
银杏抽泣了几下,渐渐地停住了哭泣。
老阴阳:“大叔知道你心里苦哇!所以才来陪你。”
银杏:“哎!我这半辈子咋恁倒霉哩!啥事都让我摊上了?”
老阴阳:“这都是命呀!这都是命呀!闺女。”
银杏:“我一辈子都不信命,为啥这命老捉弄我呀?”
老阴阳:“不信不中啊!闺女,年轻时大叔我也不信,后来才慢慢信了。”
银杏:“我知道大叔你心里也苦哇!这一辈子你遇的难也不比我少呀!”
老阴阳:“是啊!看看我这一辈子,你也该想开点了。”
银杏:“我心里难受,我心里难受,我受不了啦!”
老阴阳:“要顶得住哇!闺女,可不敢把身板儿弄坏了,你看看大叔,70多岁了,还结实着呢!”
银杏:“有件事儿,我想问大叔一声?”
老阴阳:“说吧!”
银杏:“核桃她妈是不是你亲生的?”
老阴阳:“直打圪垯死我就想开导你,可大叔我给你无话可说呀!你既然提起了这事儿,我就给你说说吧!也许能让你想开点。”老阴阳摸索着装了一袋烟,银杏忙接过火柴给他点上。
老阴阳抽了几口烟,打开了话匣:“说起20多年前我那死去的闺女,全村人都以为是我亲生的,其实是我收养的。我家原来在深山里,快解放时才迁到咱柿子沟,那时你还没有出生。直到解放,大伙儿就对解决吃水没少操心。文化大革命后期,为从30多里外修石渠引水,我带着女婿一起出工。对了,我那女婿也是从深山里‘倒插门’过来的。那次修水渠出事,我现在想起来还浑身直哆嗦呀!……”
老阴阳想起了20多年前的事,一天,他和女婿在爆破开渠,装好炸药后正要离开,老阴阳不慎摔了一跤,一下拌住了连接雷管的绳子,雷管爆炸了,飞起来的石头当场炸死了他的女婿,老阴阳因碎石伤眼从此也成了双目失明的瞎子。
老阴阳继续说:“谁会想到大祸降临呐!那场事儿一出,修渠的事儿就停了下来,全村人照常靠着爬山挑水吃。当时我的小孙子核桃才两岁,全家吃水全靠我闺女。谁知祸不单行,女婿死后才两个多月,俺闺女大年三十那天连挑了两趟水,第二担水挑回来她已精疲力尽,在往缸里倒水时,胳膊一软,水桶砸进了缸里,水缸一破,两担水流了个净光……”
老阴阳长长出了一口大气,他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哎!千不该,万不该,我和老伴儿都埋怨她,可谁会想到她一气之下竟上吊寻了短见。”老阴阳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紧闭的双眼里又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银杏上齿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抽泣着……
老阴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20多年过去了,核桃长大成人了,哎!不说了,不说了,这都是命啊!”
银杏装了一袋烟递给了老阴阳,又划了根火柴给他点上:“大叔,你的命比我还苦哇!”
老阴阳:“咱这山里穷,又没水吃,谁知这老天爷咋恁作孽呢?”
银杏一惊道:“大叔也敢骂老天爷?”
老阴阳气愤地:“不骂它龟孙骂谁?”
银杏:“那你给人家还咋算命哩?”
老阴阳:“有些事情我也搞不清楚,我是让命把我下怕了呀!闺女。”
银杏试探地问道:“大叔,那以后我这事儿该咋办呀?”
老阴阳提高嗓门道:“别怕,别怕,闺女,你是一村之长,千万可别软下来,人常说:‘越是怕,狼来吓!’跨过了这个坎儿,前边的道可是宽着哩!”
银杏:“大叔,你放心,这次工作队进村就是‘贵人相助’呀!我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为咱村好好办上几件事儿。”
老阴阳收起唢呐道:“好了,闺女,不说了,咱们走吧!”说完,银杏站起身,搀起老阴阳往山下走去。
黄昏的时候,阴阳妻在院子里的小饭桌上摆上了晚饭。
阴阳妻问核桃道:“你爷咋现在还不回来哩?”
核桃朝大门外看了看:“该回来了,他和村长在青龙盘上都吹了一下午了。”
两人说话间,老阴阳被银杏搀扶着来到了大门口,核桃喊了声:“我爷回来了。”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阴阳妻:“是银杏呀?快进来吃饭吧!”
银杏:“不啦,不啦,我得回家去,柿红还等着我呢!”
老阴阳:“别嫌俺的饭不好?闺女。”
银杏被阴阳妻拉了进来,坐在了饭桌旁,银杏感激地说:“太麻烦婶子了。”
阴阳妻:“麻烦啥?都是自家人,麻烦啥?”
阴阳妻又取了碗筷,盛了饭,放在了银杏的面前,饭桌上摆着玉米棒子、馍和咸菜。
阴阳妻:“圪垯可是个好人呀!不多言,不多语,只知道老老实实干活。”
银杏:“是啊!他啥事都听我的,俺俩一辈子都没吵过嘴。”
阴阳妻:“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呐!他死得太惨了!”说着抹起了眼泪。
老阴阳:“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吃饭。”
核桃:“要不是王元宝修庙耽误这十来天,自来水早就接到家了,哪还会出这事儿?”
老阴阳:“小孩子家,懂个啥?吃你哩饭。”
核桃:“本来就是这样么?”
阴阳妻:“小核桃,你少说两句,别惹你爷生气。”
银杏:“别说了,别说了。”
阴阳妻看看银杏的脸,劝解道:“闺女,你别难过,圪垯一辈子做好人,到阴间也会享福的。”说着话阴阳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银杏:“哎!我不相信啥阴间阳间,我总觉着有好多地方对不住他……”
这时,柿红推门进来了:“妈,你让我好找哇,于队长在家等你呢!”
银杏:“妈这就走,妈这就走。”
柿红:“于队长给送来了一箱方便面,我给你煮了两块,左等右等你就是不回来。”
银杏站起身来:“麻烦大叔和婶子了,俺娘儿俩走了。”
老阴阳、阴阳妻、核桃站起身来,送银杏和柿红走出门去。
银杏和柿红一进家门,于水山就迎了上来。
于水山:“回来了?”
银杏:“回来了。”
于水山:“还没吃饭吧?”
银杏:“吃了,在阴阳叔家吃了。”
柿红扶着银杏坐在凳子上,于水山也坐了下来。
于水山:“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几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要注意节哀,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工地上由我和支书去盯着,你就别操心了。”
银杏:“哎!你们来驻村工作可也真够不顺的,你们是放着好事办不好啊!”
于水山:“不说了,不说了,保重身体要紧,千万不敢病倒了。”
银杏:“让你多操心了,我们这地方太穷,有文化的人太少,有好多怪事,你们城里人都没听说过,请你们别在意。”
于水山:“看,说哪儿去了?我对这儿已经有感情了,我还会嫌这儿穷?我还会在意啥?我看你村长都够精明的,还哪有办不成的事儿?只不过在这里办成一件事情,要比别的地方付出大几倍的力量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银杏听了于水山的话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吃过晚饭,老阴阳又坐在床上摇起了卦签筒,核桃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阴阳妻在外间洗刷锅碗。
突然,阴阳妻拿起一只碗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把瓷碗摔了个粉身碎骨,自己也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老阴阳一怔道:“核桃,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咋回事儿?”
核桃跑到外间一看,只见他奶奶已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核桃去扶他奶奶,可她又猛然坐起,口中大声喊着:“我这一辈子老实厚道,不坑人不害人,你青龙蛇竟敢来缠我,你让我离开老婆、孩子,以后她们还咋生活呀?”
核桃使劲儿抱起奶奶,放到了里间床上,可她又一骨碌爬起来,翻身下床,双腿跪地,高声喊道:“青龙蛇你别缠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老阴阳惊慌失措道:“快、快、快去拿桃木!快去拿桃木!”
核桃:“拿桃木干啥?”
老阴阳:“你奶奶这是鬼魂附体了,得用桃木避邪。”
核桃用手摸了一下奶奶的前额:“奶奶发高烧,这是在说胡话。”
老阴阳急了:“快去、快去,桃木橛子能避邪。”
核桃:“爷爷,你别叫我奶奶跑出去,我去去就来。”
核桃没有去拿桃木橛子,而是出了大门,一路小跑,向驻村工作队驻地跑去。
驻村工作队住室里,丁一男和赵倩手摇芭蕉扇正在看黑白电视,核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他俩吓了一大跳。
核桃:“快……快,我奶奶鬼魂附体了!”
赵倩一听说:“你不去找医生,来我们这里干啥?我们也不会治病。”
核桃:“我们村连医疗点都没有,去哪儿找医生呀?”
丁一男:“别着急,别着急,咱们去找于队长,让他想想办法。”
于水山生怕银杏承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所以就一直在她家待着,这时,柿红煮了一碗快餐面端了过来。
柿红:“妈,趁热吃吧,这是于队长给送来的方便面。”
于水山:“吃吧,后事已经办理完了,就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
银杏接过碗道:“哎!他爹也真没福气,眼看自来水就通到家了,他却甩手走了!”
于水山:“你这几天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后天我就想试水,你看怎么样?好让大伙儿尽快用上自来水。”
银杏:“中,我没意见,让老支书组织一下,也让村里敲锣打鼓,热闹一番。”
于水山又为难地:“不过,老圪垯他刚……”
银杏干脆道:“这是这,那是那,庆贺一下也是告慰柿红他爹一声,让他也知道,咱柿子沟再也不会因吃水作难了。”
于水山:“那我们就按你的意思办了!”于水山觉着银杏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于是站起身来说:“你歇着吧,我回去了。”他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核桃、丁一男和赵倩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核桃:“于队长,快去看看吧,我奶奶让鬼魂缠住了。”
于山水一惊道:“中,我这就去。”
银杏:“这柿子沟的怪事咋恁多哩!走,我也去。”说着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就要走。
于水山赶紧拦住她道:“你歇着,你歇着,我去处理就行了。”
于水山、核桃、丁一男和赵倩一行四人向老阴阳家快步走去。
他们到了大门口,只见老阴阳在院子里拿着探路棍围着妻子在地上乱敲,口中振振有辞地叨念着:“老圪垯,你还不快点离开,再不离开我就让青龙蛇来收你了啊!”
阴阳妻跪在地上:“我老圪垯憨憨厚厚一辈子,得罪过谁呀?你青龙蛇为啥和我过不去呀?啊?”
于水山看到这种场面,又好气又好笑,摇起头来……
核桃焦急地:“于队长,你快点想想办法救救我奶奶呀?”
丁一男和赵倩小声议论着:“过去光听说过鬼魂附体,可从来没见过,今天可总算是开眼界了。”
于水山没好气地解释道:“啥鬼魂附体?是平日迷信思想太严重,受惊吓得了‘着魔妄想’症,西医把这叫作癔病。”
赵倩:“于队长,你别光说大话空话了,得赶紧给人家治治呀?”
于水山走到阴阳妻跟前,搀住她的胳膊想让她站起来:“大娘,大娘,你冷静些,你冷静些。”阴阳妻猛甩了一下胳膊把他推开道:“我才不冷呢!你不信,我把衣裳脱了给你看看。”说着她就动手解起了上衣的扣子……
于水山焦急地说:“大娘着魔不轻呀!这可怎么办?”
老阴阳:“连我都请不走鬼魂,你能咋办?”
于水山突然向丁一男说:“小丁,我那床头上的提包里有个小瓶子,里边还有几片安眠药,你快去给我拿来。”
丁一男转身而去。
于水山又问老阴阳道:“这几天大娘睡觉怎么样?”
老阴阳:“自打老圪垯出事儿,她天天叨叨,说老圪垯是让青龙蛇缠死的,死得太冤了。”
于水山:“你成天算命,给她灌输迷信思想,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
老阴阳一声不吭,眼泪不住地往下淌着……
不一会儿,丁一男取来了小瓶子交给了于水山,于水山倒出一片安眠药,核桃端来了半碗温开水,于水山把药片碾碎放入碗中。
于水山:“大娘,你喝口水吧?”
阴阳妻:“水……水……不是为水我会死……我不喝。”
没办法,他们只好扶着阴阳妻,把药硬是灌了下去。
于水山把瓶子交给核桃说:“核桃,这药瓶子你放好,再发病时让你奶奶再服上一粒,可不敢多喝啊!”
核桃接过药瓶子,点点头感激地说:“太感谢于队长了,太感谢于队长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老支书的家里,红桃妈和红桃还有两位妇女在为红桃缝制起了陪嫁的褥被,花红柳绿的缎子被子缝了好几床……
王元宝和老支书坐在院子里说着话。
王元宝埋怨老支书道:“看看吧!我说那庙不能拆,你们却硬要让拆,老圪垯走了,鬼魂又附到了核桃奶身上,你老支书倒是躲得远远的。”
老支书似乎恍然大悟道:“噢!我说呢!莫非真有什么……”
王元宝:“那当然了,我手头这一万多块钱是村里一百多户人家凑起来的,我要是不把这龙王庙修起来,我可是对不起这一百多户呀!”
老支书和稀泥道:“要说也是,不过这事儿我管不着,只要不占公家的便宜,群众自发的,你就看着办吧!”
王元宝兴奋地:“只要有你这句话,那我就走了。”他站起身,刚出大门,差点就和红桃撞了个满怀。
红桃赶忙躲过他道:“你慌啥?”
王元宝见红桃穿着时髦的新衣裳,光彩照人,眼睛都看直了,王元宝一边看着红桃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真要嫁到山下去了?”
红桃神气地说:“那还有假。”
王元宝:“那核桃咋办?”
顿时,红桃的脸沉了下来,她小声说:“哪有啥办法?谁叫咱这山沟儿恁穷呢?”
昨天晚上,阴阳妻喝了药,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睡着了。核桃把他奶背到床上,安顿好,谁知一觉醒来,天就已经大亮了,阴阳妻坐在床上穿着衣服,这时,核桃从外边进来了:“奶奶,你醒了?”
阴阳妻高兴地:“哎呀!这一夜我睡得可踏实了。”
核桃:“昨天晚上你让鬼魂给缠住了,一直在说胡话。”
阴阳妻疑惑地:“哪有那事儿?你净胡说,我咋不知道哩?”
核桃笑着说:“你是吃了于队长的药才睡着的,你咋会知道呢?”
阴阳妻:“这好几天我都没睡好觉,一合眼就见老圪垯站在我床前,撵也撵不走,跑也跑不了,光想做恶梦,真吓死人了。”
核桃:“要不是吃药,还不知你会闹成啥样子呢?”
阴阳妻:“哎呀!乖!你奶老了,老糊涂了,啥都不知道了,哎?你爷呢?”
核桃:“去坟上了,一大早他就走了,他说他要给圪垯叔多烧点纸去,别让他再来咱家闹了。”
阴阳妻:“对,对,你爷想得真周到。”核桃看着奶奶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满意地笑了。
早上,经王元宝那么一问,本来高高兴兴的红桃却又满腹心事起来,她满着父母低着头向老阴阳家走来。她来到门口,也不往屋里进,喊了声:“核桃,核桃,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阴阳妻见红桃来了,赶紧下床:“红桃,快进来,乖,让奶看看。”
红桃笑着说:“奶奶,我不进去了,我和核桃说句话。”
阴阳妻满脸笑容地对核桃说:“核桃,快去吧,别误了红桃的事儿。”
核桃和红桃一前一后来到了屋后的小山坡上……
红桃:“核桃哥,我后天就要走了,以后你下山要是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可一定到我家里坐坐呀!”
核桃眼含泪水道:“你走吧,你只要能过上好日子,我也会高兴的。”
红桃:“明天抽水站就要试水了,如果从今以后咱柿子沟不再为吃水作难,你也可以去大城市打工,到时候多挣点钱,回来找个比我更好的。”
核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你走了,我也没啥送给你的,听说你那位在城里开饭店,是个有钱的大老板,啥东西你也不稀罕。”核桃边说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夹,取出了一个红纸包递给了红桃。
红桃:“核桃哥,你这是干啥呀?”
核桃:“你那丈夫少不了会给你买项链,我也给你买不起什么东西,这是个项链坠子,是纯金的,是一颗心,我往县城跑了三次,才下决心买下的,你要是瞧得起我,你就收下吧,你要是瞧不起我,从此以后就当我已经死了。”
红桃听了核桃的话,流下了辛酸的泪水,她望着核桃说:“核桃哥,我收下了,谁叫咱俩没这缘份呢,这一辈子不说了,等下辈子柿子沟变富了,我一定嫁给你。”说完两人各自扭过身去,擦起了眼泪。
阴阳妻高高兴兴地起了床,精神特别好,她不停地整理着屋里的卫生,当她整理窗台时,发现了一只小药瓶子,她打开瓶盖,把药片倒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这药怪好,一喝就好了,还有恁多哩!放坏了怪可惜的。”她说着倒了口开水,把4片安眠药一下子就全服了下去。
这时,老阴阳还蹲在老圪垯的坟头旁,一边烧纸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柿红他爹,你就归天吧,人这一生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安安稳稳地走了,村里就都放心了,我经常来给你烧纸上香,保你在阴间有钱花,你就别再缠我核桃奶了,俺谢谢你了。”
老阴阳烧完纸上完香,站起身,敲着探路棍摸索着向家里走去。
老阴阳回到家里,推开虚掩的屋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老阴阳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喊了起来:“小核桃,小核桃!”没人应答。他又喊:“核桃奶,核桃奶!”仍没人应答。他走到床边用手在床上摸着,他摸到了核桃奶睡在床上,他用力推了推,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阴阳惊恐万状,赶紧走到屋外大声喊了起来:“小核桃!小核桃!”
屋后的小山坡上,核桃和红桃对坐无语,核桃突然听到了爷爷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忙站起身来:“爷爷叫我呢,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多保重。”
红桃:“后天你就别送我了,免得让人家说闲话。”
核桃:“好,好,我得回去看看。”
核桃跑回家里,问爷爷道:“爷爷,出啥事儿了恁慌?”
老阴阳:“快去看看,你奶奶咋回事儿?”
核桃走到床前,对他奶奶又是推又是叫,他奶奶却丝毫没有反应,他好象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慌慌张张地去找小药瓶子,发现小瓶子已经不在窗台上,却滚在了屋门后边,他拿起瓶子一看,里边空空的,一片安眠药也没有了……
核桃:“爷爷,你咋让奶奶把安眠药全吃了?”
老阴阳:“我咋会知道?我刚从坟地里回来,我咋会知道呀?”
核桃听了爷爷的话,思索了一下,拔腿就往大门外跑去……
核桃一口气跑进了驻村工作队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于队长,我奶奶不行了!”
于水山吃惊地:“怎么回事?”
核桃:“今天早上起来精神好好的,我和爷爷都出去了,谁知道不知啥时候她把安眠药全吃了。”
于水山急了:“你看你这孩子?昨天我告诉你要保管好,你?哎!”
核桃:“我把药瓶子放在窗台上了,谁知我奶奶咋会……”
于水山:“还剩下几片?”
核桃:“一共5片,昨天吃了一片,还剩下4片,她可能全吃了。”
于水山慌忙对丁一男和赵倩说:“你俩快去告诉柿红,让他快出车往县医院跑一趟,对了,先不要惊动村长。”说完,他们就分头出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在老阴阳的家门口,柿红开来了机动三轮车,周围站满了围观的群众。核桃、丁一男等人动手把阴阳妻抬上了车,核桃和两位青年上车扶侍着。
这时,于水山上前交待道:“路上小心点,速度别太快。”
机动三轮发出了“嗵嗵嗵”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向山下驶去。
银杏脸色苍白步履艰难地向这边走来,几位村民见到银杏,关切地问道:“村长不在家歇着,出来干啥?”
银杏迫不及待地问道:“又出啥事了?又出啥事了?”
于水山赶紧走了过来:“没啥事,没啥事,核桃奶多服了几片安眠药,送到医院洗洗胃就好了。”
银杏着急地:“不会出事吧?不会出事吧?”
于水山:“服的量不算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银杏又问道:“明天放水我也去吧?”
于水山笑着说:“不用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就在家等着水吧!不用去了。”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青龙盘上的柏树、柿树和水塔都披上了金色的阳光。一大早,柿子沟和10个自然村的村民们敲锣打鼓来到了青龙盘,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欢声笑语,迎接着祖祖辈辈盼望已久的时刻。在水塔的墙壁上还贴上了一幅大大的红对联:“走康庄大道,饮幸福甘泉”横批是“饮水思源”。
老支书、于队长、丁一男、赵倩和王元宝等人都早早地来到了水塔现场……
于水山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手表说:“老支书,你宣布开始放水吧。”
老支书谦让道:“还是你宣布,还是你宣布,多亏了你们呀!”
于水山清了清噪子,对村民们打了个手势,锣鼓声、欢笑声慢慢停了下来,他扯开噪子高声喊道:“现在,我宣布,仙岭县牛湾乡柿子沟村青龙盘水塔站,开闸放水!”
顿时,水塔四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笑马欢。
只见老支书顺着梯子爬上了水塔顶部,把一面五星红旗插在了水塔顶上。
站在坡底下抽水站旁边的几个村民,见山顶水塔上升起了五星红旗,立刻推上了电闸,顿时,伴随着马达的隆鸣声,清澈的泉水被送上了青龙盘。
青龙盘上,水塔里的水位逐渐升高,老支书看得眉开眼笑,他站在水塔上放声大喊道:“快开阀门,快开阀门,往各家送水!”这时鞭炮声更响了,锣鼓声更亮了,柿子沟祖祖辈辈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水塔下边的几个阀门被打开了,接着,于水山又打开了一只缠着红稠的水龙头,顿时,花花的泉水直接流了出来,男女老少马上围拢了上来,他们手捧甘泉,尽情地喝着、洗着、闹着,脸上都挂满了幸福的泪花。
山民沸腾了,争相往前拥着挤着,挤在最前面的是身手敏捷的孩子们,他们伸出手去接水、拍打着水柱,弄得水花四溅,他们的袖子湿了、裤子透了、脚踩水里了,但仍说不冷不冷,一会儿还故意让水柱冲一下自己的头,洗个凉水澡!那些裹着头巾、拄着拐杖的老人们,抹着眼泪站在人后,无比幸福地笑着望着……
同时,在柿子沟村民的家里,男女老少爷们儿们也都纷纷围在自己家的水龙头旁,尽情的喝着,嬉戏着,欢笑着。在贫困户王老根的家里,王老根的母亲眼含热泪,领着她的儿孙在水龙头跟前跪了下来……
在柿子沟村村长的家里,银杏拉着自己的女儿,用手扶摸着花花流出的自来水,既悲痛又高兴,母女俩摸着洗着喝着,突然又抱头痛哭起来……
在老阴阳的家里,厨房里的水龙头也冒出了水。老阴阳坐在床上边摇卦签筒边激动地高声喊了起来:“来水啦!来水啦!核桃奶!你快回来吧!这下咱们家可不用为吃水发愁啦!”
水龙头流出的水灌满了接水的大缸,向缸外溢去,不一会儿就流了一屋子。老阴阳走下床跳到了水里,他呼喊着跑出了屋子:“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俺家被水淹了,俺家被水淹了。”
这时,几个奔走相告的孩子正路过老阴阳的家门口,孩子们听到老阴阳的呼救声,赶紧跑了进来,他们一看就笑了起来,他们笑着对老阴阳说:“阴阳爷,你咋不关水龙头哩?”
老阴阳纳闷道:“啥叫水龙头?在哪儿哩?”
一个孩子拉着老阴阳的手,走到水龙头旁,手把手地教他关上了水龙头。
老阴阳这时又激动地说:“水龙头哇!水龙头,这名字起得好,起得好,把住了龙头,就有了水吃!好,好,真叫那个好!”
孩子们看着老阴阳那一副天真的样子,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青龙盘上,十几个年轻人围住了王元宝。
丁一男连笑带挖苦地说:“元宝,你说的话忘了没有?”
王元宝愣了一下说:“我说的啥话?”
赵倩:“你是贵人多忘事呀?”
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补充道:“你不是整天吵着喊着,这水要是能抽上来,你王元宝大头朝下走吗?”
王元宝喜笑着赖着说:“谁说过?谁说过?”
那位年轻人又说:“王元宝,你是提上裤子就不认帐呀!今天哥儿们非叫你大头朝下走不可!”
大家围住了王元宝,王元宝见无路可逃,只好说:“好,好,好,好,我给大家表演一下,我给大家表演一下。”他说着就来了个倒立行走,可没爬几步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弄了个嘴啃泥,大家轰地一声都笑了。
丁一男补充道:“大伙儿见到了吧,以后王元宝就要这样走路了,说不定还能出国表演呢!”说完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青龙盘上,充满了青春,充满了欢笑……
傍晚,老支书和银杏又领着村民们敲锣打鼓,来到了驻村工作队的驻地,他们给工作队送来了上书“驻村察秋毫,为民办实事”、“人民好公仆”的锦旗和匾额。王老根的老母亲,在小孙子的司扶下,给工作队送来了一篮子鸡蛋。于水山赶忙上前拦住老人家的双手,婉言拒绝着,眼睛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